她吼的声音不小,惊动了角落里要死不活的常安君,烈烈的挣扎着身上的束缚。
金衍闭着眼,被吼得颤动睫毛,酝酿了许久,才道:“没用的。”
虞岁音面上带着极怒与极悲,额头的皮肉扭曲变换,“那你怎么办?”
“你会死吗?”
她惶恐之际,寻着脑子里的蛛丝马迹,斩断他本源这事,金衍没有反驳,她始终是要出去的,也就信了。
虞岁音怒极,“你骗我!”
“死不了。”
金衍微弱的声音重复道。
虞岁音眼眶发热,睫毛再也承受不住泪水的分量,泪珠如水晶般成串的扑簌簌的落下来。
金衍这话说得毫无安抚力。
他虚弱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看起来宛如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说的话就是垂死挣扎。
金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唇蠕动,从喉间发出细微但很长的一段话。
他说:“我才刚听到二姑娘说喜欢我,才不舍得死。”
“不要担心,我要回真身睡一阵,很快就会醒来的。”
“希望我醒来的时候,二姑娘不要再瘦了。”
金衍是不舍得的,想尽办法勾搭了虞岁音这么久,终于听她说了些他爱听的话,眼看着已经成功了。
哪里愿意就这么沉睡过去。
可惜,这具身体受不住了,他需得回到真身,蓄养妖力,重新塑造一副身体。
虞岁音松了口气,一手撑着他,一手抹了把泪,手臂的血糊了满脸,鼻尖满是这屋子里的腥臭味,颇有些狼狈。
木讷道:“那……需要睡多久?”
金衍没有说话,或者是说不出话。
他的身体慢慢变轻,透明得一晃一晃,抱不到握不住,只能看见隐含在血肉中的经脉怦然跳动。
那些经脉似蝴蝶破茧般从里缓缓长出一朵朵白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开,最后落下花瓣随风飘散。
花瓣飞扬又降落,落在这充满血腥的地下小室里,红与白,白与黑极致的撞击。
画面直冲进虞岁音呆愣愣的瞳孔,心中曾有的期待瞬间皲裂。
金衍在她面前消散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忽然想起什么,立马去撩裙摆。
见着那支水晶兰花环还安然地扣在脚踝。
与之不同的是,这支水晶兰像是忽然有了灵,白光闪闪,虽然那几朵死花苞仍旧闭合,虞岁音却见着他微微晃了晃中间的枝叶。
就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虞岁音倏地松了口气,心知是自己太敏感了,金衍既然说了不会死就不会死。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抖动的绿叶,叶尖轻挠指腹,痒痒的,就像平日里金衍撩拨她一样。
虞岁音悬着的心安定下来,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盖住脚踝,她起身向那个玉瓶的方向走去。
这个聚灵丹可是妙药,不比寻常聚灵丹,她加了雪芝,用的药材也是上好的,只有这么一颗。
金衍没有吃,那就留着急用。
石壁上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虞岁音手臂疼,也就没有召九阳烛,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无奈之下撑起裂疼的手二指并拢于胸前。
白光在指尖凝聚,瞬间照亮整个小室。
玉瓶就在几步之遥的角落里,可惜,盖子已经滚落,空空的玉瓶安然的横倒常安君身侧。
常安君身上的绳子已经松落,合身的黑色斗篷现在显得格外宽大。
脸上虽还是那副鬼样子,可身形恢复,眼神也恢复了,看着九阳烛也不害怕。
说不出话,眼眶突兀,眼珠子像是要掉出来似的,直勾勾地看着虞岁音。
她方才一直在担心金衍,竟没有发现。
看来是他吃了那枚聚灵丹,恢复了些,命是保住了,只是看状态也极其糟糕。
不怕光就好,正好拎他出去当个物证,比她空口白牙说这些鬼装仙害人具有说服力。
只是外头的人已经点了灯,也不知道现在阻止是否来得及。
虞岁音收了剑簪重新插回发间,走过去用篷布裹住他,将人用完好的那只手拎起来,很轻,像拎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
看样子这段时间他经受了一番非人般的折磨。
走出去踢开石墙,墙壁轰然倒塌,地板承受不住压力,自上凹陷而下。
外头明亮的白光照入洞里,虞岁音手拎常安君,踏着塌陷而溅起的飞沙走石走了出去。
洞口边沿围了不少人,江峤、闻祝泱、叶梨、蒋胥、沈木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弟子。
闻祝泱见人是虞岁音,差些就激动哭了,“可终于等到你了。”
“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沈木虽然激动,听她这么说,拿胳膊撞了撞她,“说什么胡话呢,宗主那么厉害,能让那些鬼东西给害了?”
“呸!”
虞岁音喘了一口气,手掌一挥,将常安君抛了上去,吼道:“接着他。”
话落,自己跳跃而起,空中踩着初宁剑借力飞了上去。
沈木没看清虞岁音扔的什么,下意识抱住他,眨眼一看,那张脸皮布满褶皱,眼眶凹陷,眼珠子瞪得老大,离他的脸不过几寸之遥。
沈木浑身一抖,努力遏制已经到喉咙里的那声尖叫,差一点就将人丢出去了。
他也实在没认清这人是谁。
“这这这?”
虞岁音一上来就被叶梨拉住,她端详着虞岁音受伤的手,手臂一条大大的血口,一看就是被自己灵力反噬裂开了皮肉。
哽咽道:“宗主……”
虞岁音不在意地摆摆手手,“无事,小伤。”
明明是她受伤了,还要她反过来安慰别人。
叶梨哭得更厉害了,豆大的泪珠一串一串的掉。
蒋胥看出来虞岁音眉眼间的疲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宗主累了,咱们先回客栈慢慢说。”
叶梨慢慢收住眼泪,闷闷应下。
目光落在常安君身上,吓一跳,“他是谁?”
她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那边,被这么多人看着,常安君的脸色忽然有了反应,只是在片片褶皱之下,实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只见到他上下蠕动碰撞的唇瓣,像是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似的。
身体剧烈晃动,奈何被虞岁音捆得太紧,又被沈木牢牢钳制着。
虞岁音扫了一眼,淡淡道:“你们都认识。”
“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