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我来说很平平无奇的一天。
天气普通,场景普通,包括我的心态也很普通。
在经过了三个月的自我放逐后,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并且接受了这一切。
乞讨也是一种生存的方式,不是吗?
甚至我开始享受这种生活,多好啊,什么都不用管,也不必去顾及任何事情,甚至都不会遭到什么白眼,就像正常人不会去花任何情绪在垃圾桶里的垃圾一样。
我已经到了这个世界的最底层,不会有人无聊到和一个乞丐浪费情绪,尤其是现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
同情心强的,经济条件好一些的,心情好了,就愿意施舍几块钱,或者一点吃剩的东西。
另外一些同情心没那么好的,则直接从我面前走过,连眼神都不会多浪费一个。
这样挺好的,挺好的,逐渐凋零在无人的角落,由一个垃圾化作了一堆垃圾。
可是,老天爷似乎从来没有那么大度,他从来不肯如我的愿,他好像是一个代码,在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我身上标记好了印记,不断地给我制造麻烦,让我死都不能死得太轻松。
所以,就在那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我正在低头发呆时,感觉到自己面前的光线暗了许多,照射在身上的热量也减少了。
然后,就有一道声音,从我头顶上响起。
那是一道烙印在我的内心深处,曾经在我内心翻腾了很多个日夜的声音,那是一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并且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的声音。
“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乍一听到这个声音,第一反应是茫然,愕然,然后认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最近饿发昏了。
但我还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曼姐!
只是看到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电流陡然从我的大脑激发,顷刻间冲撞了我的全身!
竟然真的令我的身体开始痉挛起来!
曼姐,怎么会是曼姐?为什么她会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她会来找我?!!!
我的大脑此时一片山崩地裂,惊恐和慌张席卷了我的全身,令我痉挛的情况,变得更加地严重了。
曼姐显然被我这个样子给吓到了,她着急地说道:“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说着,她竟然要伸手过来碰我!
我看到她的这个动作,便更加惊恐慌张了,我直接叫了出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我的叫声里,竟然包含了哭腔。
曼姐被我这个样子给震慑住了,她一脸惊慌和茫然,连忙站了起来,不敢再靠近我了。
而我这边的反应,很快就吸引了周围路人的目光,好多双目光都朝着我望了过来。
原本这些没有分量,不带情绪的眼神,此时也发生了变化,变得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慌,前所未有的慌张,慌到我即便在痉挛着,都要选择离开这里,逃离曼姐的视线!
我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和曼姐重逢或者邂逅,就像在半年前,我在中大门口遇到了江芷怡。
可是我绝对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的场景,在我最落魄,最不堪的时候,和曼姐重逢了,被她看到了!!
此时她关心的目光,就像一把刀,不断地切割我脆弱的心脏,切成了一片片。
而这种疼痛是无与伦比的,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似乎我现在的样子,太过恐怖,也太过可怜,激起了曼姐的恻忍之心了,她反而不离开了,她再次蹲下来,很是温和地望着我,柔声地跟我说:“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贫尼是附近慈心庵的尼姑,我是来帮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你肚子饿了吗?我给你买馒头吃好吗?”
她的话似乎蕴含着能量,听着令人感到如沐春风,再浮躁的人,听到她的话,内心都会情不自禁地平静下来。
尤其她的眼神,清澈,明亮,且真诚。
周围的不少路人,都有被她感染到,对我的指指点点,都变得更少了,对我的眼神,也少了许多嫌弃和厌恶。
然而,她的温和对我来说却是毒药,对我造成的冲击更大!甚至令我控制不住地泪崩,眼泪狂飙,哗哗地流出来。
我实在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更不想让她认出来是我,这将会比杀了我,还要更加地痛苦!
于是我在拼命地摇头,同时我低着头,根本不敢跟她对视,哪怕我现在脑子已经清醒了一些,意识到,其实曼姐刚才并没有认出来是我,她只是单纯地来行善积德……
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虽然刚才只是惊鸿一瞥,可我还是记住了她现在的样子,那是一个尼姑形象,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头上还戴了一顶尼姑帽子,她那一头披肩的长发不见了,洁白无瑕的脸蛋也变得朴素起来。
甚至连她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慈和,悲天悯人!
曼姐,出家了?!
这个念头一旦诞生后,就牢牢地占据了我的大脑,在里面掀起了滔天巨浪,强烈的震惊,令我一度遏制了内心的惊慌,连身体的痉挛都减轻了。
我不信这是真的,肯定是我刚才的幻觉!
曼姐是那么爱漂亮,那么时髦的女人,她怎么会去出家做尼姑呢?这是绝对没有道理的事情!!
这种强烈的好奇和质疑,促使我压制住了内心的慌张,抬起头来,再次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我目瞪口呆,强烈的冲击,已经令我大脑短路了!
曼姐真的出家了!
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我内心的翻腾。
这是我绝对没有预料过的事情,却那么真切地发生在我的面前,清楚地告诉我,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你怎么出家了?你为什么要出家!你怎么能出家!?”
我几乎是咆哮了出来,眼泪也跟随着夺眶而出。
曼姐呆住了,她很不解我的愤怒来源,于是她微微皱眉,盯着我问道:“你认识我?”
哈哈哈哈哈……
我认识你吗?
我当然认识你!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就不会忘记你!
可是,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够说出口呢?
望着近在面前的曼姐的脸,我嘴唇微微颤抖着,心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刑法,比得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