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坐在上首,冷眼看着她。
昨日的事,嬷嬷都报了上来,老夫人清楚是郑津自个儿去的书房,怪不到裴织锦身上。
她如今主动揽了罪过,无非是想在自己面前卖乖讨巧,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罢了。
老夫人一个眼神,嬷嬷立刻上前接过茶盏,放在了桌上。
“你身为侯府长媳,我对你,和对郑津的要求是一样的高,盼着你早日生下孩子,为侯府开枝散叶。
既然你主动请罪,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若有心,就手抄一本佛经送来长寿院吧。”
裴织锦心头微紧:“祖母教训的是,孙媳铭记在心,定早早抄了佛经送来。”
老夫人闭了闭眼,嬷嬷取过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木匣,将其中一个递到老夫人手上。
老夫人打开木匣,露出一只金手镯,上头雕龙画凤,尤其精致。
“你上前来。”
裴织锦见过家里表亲成亲,知道接下来是老夫人代郑津父母送她礼。
礼越重,则越是得老夫人的心;
礼越轻,就代表着老夫人对她不怎么满意。
裴织锦踱步上前,余光瞟了眼老夫人手上的精致手镯,刚要松口气,却见老夫人将金手镯放了回去。
她另打开一个木匣,取出一只秀气的银手镯。
“伸手。”
裴织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满,缓缓伸出手,眼睁睁看着老夫人将一只家里丫鬟都嫌弃的银手镯,套进她的手腕上。
“这银手镯,是当年我嫁入侯府时,我爹送的,料子不算好,但到底是一份心意,你可别嫌它旧。”
裴织锦摸了摸银手镯,忍不住又看了眼金光闪闪的金手镯,笑道:
“怎会?祖母待我的心意,织锦明白。”
“你明白就好,坐吧,景颜,你上前来。”
一句话,两种语气。
前半句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后半句温声细语,无比慈祥。
裴织锦听得都起了几分不满。
再看老夫人将那只金手镯送给唐景颜,两人祖孙一心、和和美美的样子,更觉刺眼。
回到郑津所住的青竹院,门一关,裴家丫鬟怒气再也憋不住了。
“小姐,徐老夫人欺人太甚!晾你在院子里大半个时辰不说,竟还罚你手抄佛经,还有那破镯子,我都不稀罕说!”
趁她说话的功夫,裴织锦翻出一本佛经,坐到书桌前:“积玉,有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能说到外人面前。”
整个成远侯府,夫君不喜冷落,祖母冷淡区别对待,唯有随身丫鬟积玉,与她一体同心。
裴织锦思绪翻飞了一瞬,莫名想起在家的父亲母亲与族人,很快定了定心神:
“研墨,祖母的话,不可不从。”
积玉无比心疼自家小姐,对侯府更添了几分不满。
深夜,郑津回青竹院书房,路过卧房窗户,见里头烛光大亮,面无表情去了书房。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五天,夜已深了,照旧烛光亮堂。
郑津皱眉喊来丫鬟,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几天,积玉每晚守夜,揽过了青竹院所有丫鬟的活计。
被郑津这么一问,积玉温声回话:“世子夫人正在为老夫人手抄佛经祈福,得再写一炷香,才能睡下。”
顶着积玉期盼的视线,郑津没说什么,转头就要回书房。
这时,屋里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响声。
积玉一惊,来不及跟郑津说什么,飞快推开门进屋:“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姐!来人啊,快来人,找大夫!”
郑津一愣,进屋一看,就见裴织锦惨白着一张脸,晕倒在书桌上。
“……世子,不是奴婢瞒着你,实在是小姐不让说。她每天天不亮就得去长寿院请安,还得在院子里站上大半个时辰;
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开始抄佛经,抄到眼睛都不舒服了,也没停下。
天天忙活到深夜,又天不亮就得醒,就睡不到两个时辰,便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因洞房花烛那夜的事,小姐本就自责,郁结于心之下,就……”
裴织锦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就听积玉在跟谁说着话。
她轻咳了两下,喝住积玉:“说这些做什么?可是世子回来了?”
积玉噤声,赶紧扶她坐起身,靠在床榻上:“夫人,是世子爷,世子爷在关心您呢。”
“当真?”裴织锦眨了眨眼,就见郑津慢慢走了过来,眼里带着一丝探究。
她笑了笑,抬手就要掀开被子起身。
积玉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郑津隔着五步远,平静开口:“抄佛经一事,我已问过祖母,她说不急,下月中旬前抄好就行。”
裴织锦微怔,而后朝郑津欠了欠身:“多谢世子体恤。”
郑津说完就走,毫不留情。
积玉关了门,顿时收敛了难过着急的神情,细心扶着裴织锦回到床上:
“夫人,您说的还真没错,世子爷还真关心您呢。”
这位成远侯府世子,当真是个嘴硬心软的,稍稍示弱,就能耍得他团团转。
怪不得小姐一早在京郊野狩时,就瞄中了他。
裴织锦垂眸,敛下眼底的得意与算计:“下回可不许在世子爷面前胡说,否则我饶不了你。”
“夫人放心就是。”
*
成远侯府五天来的大小事情,都被小九攒成了一封封信,送到东宫案头上。
太子忙着顺藤摸瓜找陈国公所言之人,没空理会成远侯府的事。
林净月便独自看信,处理成远侯府的事,再喊来鸣鱼一一禀告。
“唐映柳耍手段对付起唐景颜?”
上辈子,这辈子,这两个人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鸣鱼点点头:“不错,唐侧妃到底是三皇子侧妃,在侯府地位超然,谁也不敢得罪。
她遣人往厨房稍稍示意了下,石榴院的伙食,便差上不少。”
偏偏唐景颜从来都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一状告去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又让裴织锦处理这件事。
裴织锦两边都没讨来什么好,还被老夫人敲打了一番,安分了许多。
“不过……”鸣鱼垂下的手轻挑着自由出入宫的令牌,想起自个儿的身份后,如实禀告,“我瞧着郑世子,不像是个心硬之人。”
只怕过不了几日,郑津就会沉醉在温柔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