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浑身一颤,抬起头咬着牙,眼中满是屈辱和愤怒。
“萧大人!”就在这时,高台上的屠嚣突然开口,,“得饶人处且饶人。朱三虽败,却也曾为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何必如此羞辱于他?”
萧明连头都没回,只是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却带着坚决:“屠大将军此言差矣。这赌约,是朱三都尉亲口应下,与朱九都尉所立,并非本官强迫。军中无戏言,白纸黑字,众目睽睽。大将军现在要替他反悔,是想让天下人看看,神武大将军言而无信,还是想告诉麾下将士,只要背后有人,犯了错,立了誓,都可以一笔勾销?”
“屠大将军就不怕,寒了底下那些浴血奋战、恪守军纪的将士们的心吗?!”
此言一出,不仅是屠嚣脸色一变,就连原本瘫在地上的朱三和刚刚还在欢庆胜利的朱九,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高台上的屠嚣。
这位神武大将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深邃的眼眸中怒火翻腾,声音低沉而危险:“萧明!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挑拨离间!本将军只是爱惜将士,何错之有?!”
萧明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杀意,反而轻松地摊了摊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哦?挑拨离间?或许吧。”
他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可本官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军法如山,赌约已立,众目睽睽之下,大将军难道要为了回护一人,而失信于全军将士?大将军带兵多年,军心士气的重要,想必比本官更清楚吧?”
高台之上,六皇子赵钰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并未开口。他知道此刻不是介入的好时机,贸然为屠嚣说话,只会显得自己与这位身陷囹圄的将军关系过密,反而不美。
反倒是太子赵乾,轻咳一声,朗声道:“屠将军爱兵如子之心可嘉,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朱三都尉既已立誓,便当履行。父皇在此,百官为证,岂能言而无信?这不仅关乎个人荣辱,更关乎我大周军纪的威严!”
有了太子的表态,屠嚣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狠狠地瞪了朱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自己惹的祸,自己担着!
朱三感受到屠嚣的目光,又听到太子的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知道,今日这奇耻大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屈辱、怨恨、恐惧……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滚,最终化为一片死灰。他颤抖着,在万众瞩目之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屈辱地履行了那令人作呕的赌约。演武场上一片死寂,只剩下他那比哭还难听的声音,以及士兵们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屠嚣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丢人现眼的场面。他悄然将目光投向御座之侧的六皇子赵钰。赵钰的脸色依旧阴沉,但迎着屠嚣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就在这尴尬而凝重的气氛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演武场的沉寂。一名风尘仆仆、盔甲上还带着血迹的传令兵滚鞍下马,踉跄着冲到高台前,噗通一声跪倒,声音嘶哑而急切:
“报——!陛下!八百里加急!北境烽火!匈奴铁骑突然南下,连破我边境三座烽燧,沿途烧杀抢掠,屠戮百姓,边关守军告急!恳请陛下速发援兵!”
整个演武场瞬间炸开了锅!方才的赌约风波,顷刻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皇帝从御座上站起,冕旒后的脸色骤然一变,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什么?!匈奴人竟敢如此猖狂?!速速摆驾金銮殿!传百官即刻上朝议事!”
萧明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这时机,这借口,简直天衣无缝!屠嚣!这必然是屠嚣和六皇子早就安排好的棋!名为抵御外侮,实为养寇自重,借机脱罪,重掌兵权!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个毒辣的计策!
官员们簇拥着皇帝匆匆离去,经过萧明身边时,屠嚣脚步微顿,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嘴角带着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萧明,演武场的小打小闹,你赢了。但论起真正的沙场征伐,你还嫩了点。这场与匈奴人的仗,才是定鼎乾坤的关键。可惜啊,你,赢不了。”
萧明脚步未停,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盛。
金銮殿内,气氛肃杀。
“匈奴人又来了!天杀的蛮夷!”
“这可如何是好?我朝与匈奴多年未有大规模战事,边防怕是……”
“想当年匈奴铁骑南下,京畿都为之震动,那可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啊!”
“是啊是啊,匈奴骑兵来去如风,凶悍异常,寻常步卒根本难以抵挡!”
百官议论纷纷,声音中充满了对匈奴的忌惮。
大周立国虽久,但内部割据纷争不断,对外实则外强中干,尤其对于北方草原上那些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朝野上下普遍存在着畏惧心理。
就在群臣惶惶之际,屠嚣昂然出列,身上的囚服在此刻反而显得格外悲壮。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若洪钟,响彻大殿:
“陛下!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老臣虽有罪在身,但一颗忠君报国之心,苍天可鉴!匈奴蛮夷,欺我大周太甚!臣,请战!”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臣愿戴罪立功,亲率京营铁骑,即刻北上!不将匈奴逐出边境,不斩其首领头颅,臣,誓不回朝!”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屠大将军真乃国之柱石!危难之际,方显英雄本色!”
“没错!放眼朝堂,论起对付匈奴骑兵的经验,无人能出屠将军之右!”
“陛下,请准屠将军出征!有屠将军在,北境定能安稳!”
不少官员纷纷附和,尤其是那些武将勋贵,更是力挺屠嚣。在他们看来,此刻也只有这位与匈奴人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神武大将军,才能担此重任。
皇帝端坐龙椅,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沉默片刻,目光缓缓转向站在殿中的萧明,沉声发问:“萧爱卿,屠卿家主动请缨,欲为国分忧,你,以为如何?”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萧明身上。
萧明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一旦让屠嚣去了北境,无论胜负如何,只要他能活着回来,立下哪怕一点微末功劳,在“抗击匈奴、保家卫国”的大旗下,皇帝很可能就会顺水推舟,赦免他的罪过,甚至官复原职!到那时,屠家不仅能摆脱眼前的危机,更可能借此机会,重新掌控军权,甚至染指他刚刚展现出来的新式马具!这绝不能发生!
届时,别说给祖父和父亲叛国一事澄清了,怕是连他,都自身难保!
御座之侧,六皇子赵钰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笑容,看向萧明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
人群中,陆不凡和贺正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阴阳怪气地看向萧明。
“哼,某些人刚才还口若悬河,指点江山,怎么到了这等军国大事面前,反而犹豫了?”
“莫不是怕了?也是,对付匈奴可不是耍嘴皮子那么简单!”
萧明压下心中的波澜,迎着皇帝探究的目光,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声音清晰而坚定: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刻,不宜让屠大将军领兵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