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怒骂道：“好你个白眼狼，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是让你来跟我对着干的吗？都是你娘干的好事，把你养成如今这副刁蛮任性的样子！”
“跟我娘没关。”面对叶川的暴怒，叶姝面不改色，声音淡然，眼神却透着冷冷的凉意，“爹，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吗？那我告诉你，如果我不这样，恐怕根本等不到你回来。”
“你什么意思？”“爹你一走就是七八年，起先，还偶有家书寄回，到后来，干脆杳无音信。你知道这些年，我跟我娘是怎么过来的吗？奶奶一向不喜欢我和娘，如何苛待我们，你是知道的，可是娘从来一个字都没埋怨过奶奶。”
“住嘴！你奶奶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叶姝明明语气平淡，就像在说家常一样，叶川却她的模样激怒，不顾形象的大骂起来。
叶姝并未停止，她站在那，像一颗傲然凌霜的小树，身子挺得笔直：“后来奶奶去世，二叔三叔家根本不管奶奶的后事，只顾着争房子和奶奶的遗产，我若是不发狠，怕是早被他们赶出叶家大门，和娘亲过上流浪汉的日子，三河寨的冬天那么冷，可能我们就会死在那个冬天了。”
“除了二叔、三叔，整个三河寨都知道，你常年不在家，家中没有主事的人，谁都想踩我们娘俩一脚，谁都想欺负我们，也是我，发疯似的保护我娘，保护这个家，才渐渐地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们。”
“爹，你问我是怎么从过去那个乖巧听话、胆小怕事的小丫头长成今天这副尖嘴獠牙的模样，我倒是想问问你，我若不自己强大起来，凭什么保护我娘，保护自己？”
叶川被她说得垭口无语，这些年在外，他不是不知道柳如烟和叶姝的辛苦，他一个大男人都未必能过得好，何况是两个弱女子。
只不过就是不愿多想罢了，他回到家，看到母女二人不光安然无恙，小日子过得还越发兴旺，便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这些年不闻不问并未有任何不妥。
叶姝以为她会越说越激动，甚至可能会想起这些年种种不易难过得哭出声，可是她没有，从头到尾，她语气和神情都淡淡的，仿佛她只是那些往事的旁观者。她好歹是重生来的，生前也享了好多年福，可柳如烟却是从头到尾都在受苦。
叶川自知理亏，低头用手捂住嘴巴咳嗽了两下，没有直接回答叶姝的问题，而是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以后自然会好好对你和你娘，弥补你们。只是现在，你弟弟就想要个泥人，你何必这么小气，跟他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我们家什么情况，爹还不知道吗？靠娘一个人做苦工，还有地里那点收场，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哪有多余的闲钱，你已经给他买了这么多东西。”
叶姝的视线飘到一旁叶桐身上，稚嫩的小脸满是骄傲得意，亲昵地拉着叶川的手，那表情仿佛在无声地向叶姝挑衅：“这是我爹，我才是他亲生的。”至于叶姝，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多余。“何况，过完年又要给书院交学费。”“不交不就没事了。”
叶川无所谓地说道。前线他说那么多偏向叶桐的话，叶姝都没反应，偏偏这一句听进心里，瞬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川满不在乎的神情：“你说什么？”
“我跟你娘已经商量过，等学费到期，这书院嘛你就不用去了。”叶川说道，那轻飘飘事不关己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不！”叶姝脱口而出，大声地反驳道，平静的表情之下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无论如何，书院我是一定要去的！”
“胡闹！”叶川奋力甩了甩衣袖，两手生气地交叠在身后。“女孩子家家，识得几个字、会点算术就已经很不错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该不会是真打算去参加乡试，走仕途这条路吧？”
最后这句话，叶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在叶姝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扎心。叶川没注意到叶姝脸色变得苍白，絮絮念念道：“且不说女子读书有几个能步入仕途的，即便有，那也是家中颇有势力或财力，你也说了，咱家一穷二白的，哪有这个底气托举你。若是当初我在家，绝对不会同意你娘，任由你胡闹，去书院读书，整日和一群男子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叶姝这两年大口吃饭、锻炼身体，给自己小身板养得十分健康，连柳如烟都说她像个小火炉一样，即使寒冬腊月，手脚都是暖暖和和，可那一天，她却从头到脚都是冰的。
叶川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她浑身上下都冻了个透彻。这一两年她破了三河寨女子不能读书的先例，不是没听过闲言碎语，可她不在乎，凭自己的努力，不光成了先生最喜欢的弟子之一，还成功影响三河寨其他有女孩的家庭，纷纷把家里的女儿送入书院，开阔眼界。
叶姝怎么也想不到，如今这种话会从叶川——她过去最信任，最崇拜的那个男人口中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怎能让叶姝不心寒。
她手脚都冷得骇人，缓了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叶川那双冷漠到陌生的眼睛，一字一句顿道：“不管你同不同意，书院，我是一定要去的。”
“随便你，反正你去书院的学费，我和你娘不会再给你出。”
叶川说着低下头，看向依偎在他怀里的叶桐，眉眼间的冷淡消融，又挂上慈父般的怜爱。“省下来的银子，等我们桐桐长大了，送桐桐去书院读书，好不好呀。”
叶桐虽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可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狗仗人势，听了叶川的话，立马挺起骄傲的小胸脯：“赔钱货，不让她读书！浪费银子！桐桐要去书院，好好读书，长大孝敬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