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清楚了江元音的现状,李霁修改了一些自己原本的想法,道与她听。
江元音认真聆听完李霁的计划后,反而有些失望。
许是她对李霁要给许清送的“礼”期盼太多,是以听完只觉得不痛不痒。
甚至,品出些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来。
江元音委婉暗示出声:“王爷,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份‘大礼’啊。”
“礼轻情意重。”
江元音劝道:“王爷此举,自己亦落不着什么好,指不定要引火烧身,不如不作为。”
李霁摇头,意味深长道:“你不懂。”
“……侯爷未归,王爷再详细说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李霁回道:“是福是祸,皆看自己所求,本王决意护住你那日,便埋了会与皇兄离心的因,昨日许老头在御书房那一出,不过是加速皇兄与本王离心罢了。”
他早知这一日会来。
他虽然“无所事事”了十多载,却早就做好了离京的打算。
只是江元音的出现,让他离京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江元音眸光闪烁,隐有愧疚,“王爷的……”
“诶——”李霁执扇一点,打断她道:“这是本王同先皇后的因果,与你无关,莫要上赶着攀扯关系。”
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案,令他看起来,欠了威严规矩,浑身都透着懒散不羁。
他又道:“先不说以许老头的能耐,不是你与本王一合作,便能轻易伤其根本的,再者,若是他倒了,本王反倒显眼了。”
他这十多载能平安无事,当然不是靠远离权利与皇兄对他这个胞弟的“兄弟情”。
最根本的原因,是李彦成没分出心来对付他。
李彦成初初登基那几年,忙的是迎战胡人,守护边疆太平。
待局势稳定后,便着手卸掉武将手中的兵权,齐司延的父母,齐腾夫妇便是因此而亡。
如今兵权分散了,以许清为首的世家文臣却日益壮大,成了李彦成的眼中钉。
就如同许清昨日在御书房故意挑破他和齐司延有私交,想祸水东引一般,他一样不愿看许清倒下。
至少,在他还在汴京时,不能。
李霁:“本王有事瞒了皇兄是事实,皇兄对本王既起了疑心,就不可能会消散。”
“引火烧身未必是坏事,你没听过‘浴火重生’这个词?”
江元音隐隐约约听明白了些他的言下之意,探寻问道:“王爷难不成是想借此,离开汴京?”
李霁颔首应了,他眺望院外景致,目光悠远,一派轻松地回道:“本王早说了,你若要南下,本王与你,能结个伴。”
“留在汴京未必是赢家,但能顺利离开,就是胜者。”
江元音看着他的侧脸,真情实意道:“王爷才是想得最通透的人。”
李霁展扇扇了扇,欣然应了:“诚然如此。”
叔侄俩称得上相谈甚欢,等到齐司延回府时,连细节都聊妥了。
齐司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人一番,作揖行礼:“不知王爷今日登门,有失周到,还请王爷见谅。”
李霁摆摆折扇,“无妨,令夫人招待得甚好,本王甚是满意。”
江元音:……
又来?
逗齐司延这个醋坛子这么有趣吗?
李霁似是能看破她心中所想,朝她挑眉,无声回道:有趣,相当有趣。
一旁齐司延平静看着二人互动,淡笑问道:“不知王爷和阿音聊了些什么?”
李霁自懒得再将同江元音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说与齐司延一听,执扇指了指江元音,“你一会问她,问她啊。”
他语罢起身,已是告辞的姿态,又故意添乱的说道:“过几日,本王定好生配合定宁侯去皇兄那演一出戏,让皇兄恩准你们和离。”
接着看着江元音,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此,本王也算不负你先前所托,助你和离了。”
说完他朝二人摆摆手,“走了走了,不必相送。”
李霁展扇,走得是大步流星,笑得是如沐春风。
哼。
谁让这小子,先前敢算计他。
李霁一走,江元音立即先发制人,一脸认真地询问齐司延:“侯爷是不是何处得罪王爷了?王爷总故意逗侯爷。”
“何以见得?”
“王爷故意惹恼侯爷,”江元音眨眨眼:“不过以侯爷的才智,一看便知,万不可能上王爷的当。”
齐司延墨眸里,是认命的纵然,迈至她身侧,下了结论:“我看任谁都比不过阿音聪慧,会拿捏人心。”
什么正话反话,悉数让她说了。
江元音浅笑,最是温柔无害,不待齐司延张口询问,主动将李霁同她的聊天内容,转述与他听。
她只说了个大概,讨巧地避开了某些他应当不会乐意听的细节。
齐司延听完,墨眸深深,状似随意地问道:“如此说来,阿音是打算和珩王结伴同行了?”
“不知你们相中了何处?”
江元音摇头,坚定地强调道:“珩王自有珩王的去处,我们的去处,当由我们一起决定。”
她主动挽住齐司延的手臂,柔声道:“之前侯爷整理的画卷,我觉得处处都不错,一时难以抉择,不如就辛苦侯爷做主挑个地吧。”
齐司延屏息:“我挑?”
“嗯,不过府邸门牌写什么,还是得由我来决定。”
齐司延那点微妙的情绪,瞬间消散无踪。
他眉目舒展,甚至不再追问李霁和她的谈话细节,沉声回道:“好。”
午后,江元音和齐司延一道出了侯府。
马车停在了东南边的巷弄。
这边不同于东边的高门大户,甲第连云,也没有西边的热闹喧嚣,算是汴京城最安静的区域。
齐司延目光落在整理帷帽的江元音身上,再次确认:“真不用我同你一道去?”
“不用,”江元音无碍道:“这事用不着侯爷出面。”
她又劝了一句:“侯爷放心,有青鸢、沉月跟着呢,我吃不了亏。”
语罢,戴上帷帽,下了马车。
江元音要见的是个老熟人,此次谣言中,被她“害惨了”的齐婧涵。
这些谣言中,力证她是个毒妇的证人,除了江家一家,还剩下齐婧涵。
在开始同李霁的计划前,她来找齐婧涵确认一些事,也给她指条明路。
齐婧涵若能迷途知返,与她合作,她自不会亏待她。
否则,齐婧涵便将是她计划中一环。
绕过狭窄的巷弄,清秋叩响了一户老旧的大门。
没多久,便听到一阵小跑声。
大门被齐婧涵的贴身丫鬟急切拉开,看到站在门口的江元音主仆一怔。
这时齐婧涵的声音由远及近,娇俏而期盼:“子枫哥哥,你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她看到门口的人也是一愣。
齐婧涵脸色骤变,驻足盯着江元音:“江元音?”
江元音大大方方地摘了帷帽,迎上她失落震惊的目光:“是我。”
从一句“子枫哥哥”,她可以确定,那些谣言中,有关齐婧涵的一切,不仅仅是顺嘴说的。
想必,许子枫已经出面,同齐婧涵说好了,让其出面同江家人一起,坐实他们散步的谣言。
齐婧涵本能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镇定下来,讥笑道:“怎么?你真面目被揭穿了,遭了骂,害怕了?想来求我?”
江元音但笑不语地望着她。
蠢人就是话多,自己什么都没问,她近乎什么都招了。
齐婧涵抬手抬手摸摸自己的鬓发,一脸小人得志的说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好好跪在我面前,磕它几十个响头先!”
江元音半点不恼,越过她往里屋瞟了瞟,平静问道:“进去谈?”
“谈?我同你有何好谈的?!”齐婧涵激动道:“江元音,风水轮流转,这一回,是你死到临头了!”
陆氏、齐明宏双双死在狱中,齐文台被流放,她一夕之间从人人艳羡,养尊处优的国公府的四少夫人,变成下堂妇。
全是眼前的女人害得!
江元音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下这简陋的屋子,轻蔑道:“是啊,风水轮流转,只是看起来,也还没转到你这啊。”
她故意激怒齐婧涵,道:“一个住在破败小屋的下堂妇,说我死到临头?真是大言不惭。”
“你闭嘴!”齐婧涵被踩到了痛处,藏不了一点的反击道:“当初子枫哥哥休我,都是被你这个毒妇逼得,他现在已经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很快便会接我回国公府了!”
江元音勾唇轻笑,继续诈她,问道:“他便是这般诓你,让你过几日站出来控诉我吗?”
“子枫哥哥不会诓我!”齐婧涵激动强调:“他很快便会接我回国公府的!”
许子枫是她唯一的倚靠,她相信也只能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从齐婧涵的话里,江元音已能猜到许清的下一步。
她看着齐婧涵,不再恶语相向,也不低声示好,而是平静认真地说道:“你比谁都清楚,那些谣言是假的,我今日过来,不与你算新仇旧恨,只跟你谈一笔交易。”
“我不需要你编造谎言,你只需站出来如实以告,我可以给你一笔钱,送你离开汴京,保你此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