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雨幕后是枯树,还是野草。
只有眼前靳尧的脸。
放大,不断放大。
沈朝雾下意识后退,太过于近的距离对她来说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想逃离。
“朝朝。”察觉到未婚妻躲避的动作,靳尧指尖微微僵硬,握紧伞柄,他抿了抿薄唇,眼里又一闪而逝的受伤之色。
沈朝雾很抗拒他。
他不明白。
靳尧真的想不明白,他是沈朝雾的未婚夫,从沈朝雾刚出生起,他就注定是陪伴沈朝雾一生的伴侣。
沈、靳两家关系密不可分。
他们的母亲是闺中密友。
所以,他和沈朝雾,也注定是完美无缺的伴侣。
靳尧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看着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勾人,他们难道不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么?
他从没想过沈朝雾会嫁给别人的可能性。
也从没想过会娶别人。
靳尧的妻子,只能是沈朝雾。
但现在小未婚妻似乎很抗拒他的靠近,靳尧眉眼微微动了动,勉强维持温和体面的底色,手中的伞倾斜。
完全将沈朝雾遮住。
男人健壮宽大的身体替她挡住风雨。
指尖冰凉,触碰沈朝雾柔软莹润的脸庞,她被冻的微微一颤,下意识抬眸看向靳尧。
靳尧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嘴角仍旧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哭出来的话,会好一点么?”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沈朝雾有些恍惚。
“你……”
喉咙却像是被酸涩的眼泪堵住,启唇吐出一个字后,沈朝雾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脸垂得很低很低,几乎要和地面平行。
沈朝雾不是从一开始就讨厌靳尧的。
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在这个强大俊美的未婚夫面前,沈朝雾不可能没有一丝动容。
不过靳尧似乎永远淡漠无情。
直到江瑶出现。
靳尧终于露出柔软体贴的一面。
沈朝雾才失落地发现,原来她的未婚夫只是不喜欢她,所以才会一直以冷漠示人。
“你应该知道,江瑶被抓进看守所了,她在里面待了有一段时间。”沈朝雾故意道,“你难道没有想办法救她?”
“江瑶?”
靳尧确实愣了几秒钟。
他在思索,自己的小未婚妻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煞风景的女人。
“她被抓了?”靳尧若有所思,然后淡淡颔首,俊美矜贵的面容浮现一抹躁意,“我听说过一点,你大哥之前打电话给我,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
靳家有军方势力。
放了江瑶也只是说句话的事。
但靳尧根本没工夫去管这些琐碎的小事。
江瑶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你觉以我的性格,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吗?”靳尧扯了扯嘴唇,讥诮一笑,“更何况是和你有过节的女人。”
他疯了才会去救江瑶。
沈朝雾才更重要。
靳尧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是沈朝雾似乎误会了什么,“我相信警察不会污蔑任何一个无辜的公民,她被抓,只能说明她犯罪了。”
“一个罪犯——”
靳尧低笑,“凭什么值得我去救。”
很无情,也很现实。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权衡利弊的商人。
任何人在靳尧心里,都比不上利益来得重要。
但这是靳尧第一次赤裸裸地,把他的阴暗面展露在沈朝雾面前。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暴雨,沈朝雾的心脏微微颤了颤,她攥紧湿漉漉的指尖,抿了抿发白的嘴唇。
“朝朝,我总觉得,你对我有误会。”
靳尧直勾勾盯着她。
仿佛看穿沈朝雾的内心深处。
“我的猜测,对吗?”靳尧问。
“……”
“雨下大了。”沈朝雾的目光缓缓移到伞柄上那只冷白修长的手,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凸起。
隐约可以窥见血管里翻腾的滚烫血液。
靳尧——
似乎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可是沈朝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她该说那不是误会么?
上辈子,为了江瑶悔婚的人是他,说那些狠话的人是他,亲手将沈朝雾推入绝境的人,也是他……
现在,靳尧却一脸委屈不解地问她,她是不是误会了他。
怎么会误会。
沈朝雾自嘲一笑,那些血淋淋伤口怎么才能展露给靳尧看?
“朝朝,不想说的话也可以直白一些告诉我,我不会逼你,你一向很擅长转移话题。”靳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宠溺的,纵容的,令沈朝雾不解的。
她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她也喜欢揉周年年的脑袋。
因为她觉得周年年很可爱,很弱小,她凭空生出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保护欲。
所以靳尧对她,也是这样的么?
沈朝雾慢吞吞眨眼,低声启唇,嗓音不再是清泠冰冷的,反而透着一丝脆弱的沙哑,“我冷。”
她很怕冷。
但沈朝雾从来不会对别人说出这几个字。
她强撑着,故作无事。
实际上瘦弱的身体早就因为畏惧寒冷而发青,颤抖。
像是可怜的幼崽在狂风骤雨下,缺少母兽的保护而只能不幸夭折。沈朝雾也是这样,她没有任何庇护。
靳尧心脏剧烈一颤。
他怔了几秒,才脱下身上精致昂贵的高级定制西装外套,毫不犹豫地将未婚妻裹紧。
这是沈朝雾第一次暴露自己的需求。
夹杂着男士熏香的温暖瞬间包裹沈朝雾,微微发白的嘴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的红润柔软。
不再显得那么可怜了。
靳尧太高大了,以至于定制的西装外套穿在沈朝雾身上,像是偷穿大人外套的小姑娘,有种不太和谐的美感。
落在靳尧眼里,他却格外心软。
坚毅冷漠的眸子泛着一丝暖色调的光亮。
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好点了么?”靳尧将伞柄塞到沈朝雾手里,然后蹲下来拢紧西装外套,纽扣一个一个扣紧,“朝朝。”
“……”
外套太宽大了。
就算系紧纽扣,仍旧宽松无比。
毫不夸张地说,完全可以塞下两个沈朝雾。
靳尧似乎也发现这外套对沈朝雾来说太大了,又说,“先上车,车里有空调,会好很多。”
他一向惜字如金。
更别说解释了。
但在沈朝雾那双水汪汪的狐狸眼中,靳尧咽下那些冰冷的字,别扭地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我担心你感冒,好不好?”
好不好。
这三个字有种说不清楚的暧昧感。
气氛突然变的有些怪异。
沈朝雾抿了抿唇,点头,“嗯。”
她艰难地站起来。
靳尧一把将小未婚妻拉进怀里,强硬有力的手臂替沈朝雾挡住狂劲的风,“你太瘦了,我怕你被风吹走。”
沈朝雾:“……哪有那么夸张。”
靳尧语气认真,“有。”
沈朝雾不说话了。
正要上车,一束刺眼的光亮瞬间乍破雨幕中的浓雾,车灯不停闪烁,刺的沈朝雾眼睛发酸。
一辆京市车牌的黑色豪车停在沈朝雾脚边。
气氛瞬间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