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不着痕迹把女儿细细察看了一番,确定无伤后,慕青鱼紧绷的神色也跟着松懈下来。
她这才有心思回头,去看已然趴在刑具上病怏怏的二儿子。
见慕青鱼一进院子就先关心女儿,温谨行那双忧郁的眸子笼罩上一层阴翳之色。
“谨行。”淡淡的嗓音,与记忆里充满关怀的音色有了差异。
他抬头看向她,猝不及防对上亲娘似看透一切的双眸,温谨行身体出现片刻僵硬。
“娘亲……”
在亲娘和二哥谈话之时,温雪菱注意到江月明的神色不对劲,双眸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为何要用这种见到故人的眼神,怅然若失又充满遗憾的眸色看娘亲?
温雪菱垂眸沉思。
自从她们母女来到京城,江月明不是第一个出现这种神色的人。
她蓦然想起一件事,在镇国将军府后院,梁诀初次见到她的那夜,眼神里似也曾出现过如此情绪。
还有他见到娘亲后的态度变化,有些太过殷勤了。
镇国将军府后院无女眷,独身二十多年,豁然对她娘亲见色起意?
全然不符梁诀的作风。
他认她为义女,便是在见到娘亲后。
还有……一个快到不惑之年的男人,屡次在小楼屋顶孤坐一夜,说没问题,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这其中到底有何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脑海里灵光一闪,温雪菱对亲娘的身份再次有了思索:娘亲,很有可能是京城人。
亦或是……家中有其他人是京城人。
他们都是在看到娘亲容颜后出现惊讶的神色,显然娘亲和亲人是十分相似的。
能让梁诀和江月明同时熟识,「那个人」的身份必然不会低。
可又不主动询问,不是犯了事情的官员和世家,就是有什么不能相问的忌惮。
此事从梁诀默默派更多人守在小楼外围,就可以窥见其中的警惕心。
温雪菱神色极其敏锐,将所有猜想全部藏入心中。
她决定让人在京城多查探一番,看看有谁和娘亲容色相近,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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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寒风刺骨。
吹不散慕青鱼心头不知名的火焰。
她聚精会神,仔细瞧着自己从小呵护到大的二儿子,此时为了继妹趴在刑具上的模样。
像是从未看清过自己这个儿子一样,慕青鱼缓缓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不知该说自己对孩子的教导,是尽责,还是失责。
还是说,温家男儿骨子里的血就是凉薄的。
慕青鱼没有多言,轻声呢喃,“温二公子果真是长大了,知道疼惜其他妹妹。”
上辈子,他是不是就是这样对待她的菱儿呢?
因二儿子自幼体弱多病,慕青鱼过去常和孩子们说,要对他好一些,多照顾他一些。
这些话唯有女儿是用心听了进去。
可结果呢?
她仰起头强行压下眸子里的酸涩,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这一世。
她绝不会让她的菱儿再被他们伤害!
亲娘话里的客套与疏离,令温谨行心头咯噔一下。
他忙开口,“娘亲,儿子很想念你。”
“多谢温二公子挂念,夜已深,就不打扰你们兄妹情深了。”
慕青鱼转身看向江月明,“江大人,事已查明,本夫人可带女儿离开了吗?”
事情真相已出,证据也已收好,温雪菱无需再留在温谨礼的院子里。
江月明眸色复杂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纵然有对她的容貌和身份有疑惑,也明白此时不是好时机。
温雪菱收起身上所有尖刺,侧身看着娘亲,任由她拉着自己离开了屋子。
身后传来一道让人行刑的冷漠男音。
翌日清晨。
温雪菱才知昨夜后事。
温锦安挨了三十五板子后陷入昏迷,暂缓行刑。
剩下十五板子,等她伤口愈合再继续。
温谨行昨夜挨了十板子,本就体弱的他,在历经受凉和廷杖之后,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在太医院众太医的合力治疗下,温谨修体内的赤血蛊被封在经脉中休眠,目前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温谨礼呢,还是昏迷不醒躺在床榻上。
她本欲让棠夏去查倾心院的事情,却从苏嬷嬷口中得知,是慕青鱼出面把人逼退了回去。
温雪菱来到隔壁屋子,和亲娘一同用早膳。
看穿女儿面上的欲言又止,慕青鱼主动开口,“有事想问娘亲?”
“娘亲,你是怎么让谢思愉回屋的?”
温锦安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她对亲女儿的生死都置之不顾呢?
她眼神里不仅仅是好奇,还有被娘亲保护的喜悦。
“菱儿,人之心,是最会趋利避害之物,人之本性,更注定了这个人所作所为的因果。”
慕青鱼曾在小楼外看到过她出现,就站在树下一直看着小楼的方向。
她虽失去记忆,但并不曾失去思索的能力。
从谢思愉脸上的情绪,她看到的不是对一个丈夫前妻的厌恶,而是对敌人的忌惮。
能让一个将军之女感到忌惮的人,身份必然不一样。
也不怪慕青鱼有胆子试探。
昨夜在说完「好久不见」那句话后,故意表现出自己已看穿某些事情。
在看到谢思愉面露惊慌之色,慕青鱼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温雪菱眸子瞪大:“娘亲,你诓她?”
她真没想到亲娘还有这一面。
慕青鱼笑了笑,脱口而出,“菱儿,这叫兵不厌诈。”
嗯?这句话好耳熟。
似乎有谁在她耳畔多次提及,但始终想不起是谁。
“娘亲说得对。”温雪菱笑着接话。
另一边,镇国将军府。
收到小楼暗卫传回来的密信,看到上面记录慕青鱼所言里的兵不厌诈,梁诀眼神里充满了骄傲。
他过去在她身边多次提到的话,即便是失忆了,她也没有忘记。
就像苦了二十年,嘴里蓦地被人塞入了一颗甜甜的蜜枣,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闻人裔从书房密道出来时,就看到他拿着信露出一副老牛思\/春的模样。
他刚坐下,就听到凑过来的梁诀说,“小裔,我听人说,我们家菱儿看上你了,要不你就从了她吧?”
“反正按照你原来身份,你本就该是她的小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