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你赶紧麻溜地去趟投机倒把办,把黄主任给我请来!他娘的,简直要翻了天了!”
供销社主任姚向东满脸怒容,眼睛瞪得像铜铃,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朝着身旁的孙姓售货员大声吼道。
孙售货员心里一哆嗦,忙不迭地应了声“是”,便慌慌张张地转身出门去了。
“你们都给我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干好!别在这瞎晃悠!”
姚向东余怒未消,目光扫过那些手上还拿着毛线、鞋底的售货员们,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后双手背在身后,气冲冲地朝着门口走去。
姚向东这大半辈子,最瞧不上、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所谓的“倒爷”。
这些年,供销社的生意本就每况愈下,还隔三岔五地被上级点名批评,这和那些四处钻营、扰乱市场的倒爷脱不了干系。
他刚一跨出门,便瞧见隔壁田野的店铺里人头攒动,卖东西的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两个负责收钱的忙得晕头转向,双手都数钱数得抽筋了。
这一幕,瞬间点燃了他心中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让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满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大声呵斥道:
“谁准许你们在这儿做生意的!都给我停下!”
然而,他的声音就如同石沉大海,瞬间被淹没在人群那嘈杂喧闹的声浪之中。
此刻,付继平正站在舞台上,扯着他那破锣般的嗓子卖力地吆喝着,现场气氛热烈非凡,姚向东的声音根本就传不过去,连个回响都没有。
姚向东见状,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蹿得更高了。
自己好歹是供销社的主任,平日里在这一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这般发话了,竟然没人搭理他,这让他觉得颜面扫地。
他那肥胖的身子气得直发抖,一咬牙,决定亲自出马。
他憋足了劲儿,晃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试图挤到舞台边上,好好整治一下这混乱的局面。
可人群拥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最后,他只能站在供销社门口,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直到嗓子都喊哑了。
旁人只当他也是个想挤进去抢购衣服的普通顾客,根本没人在意他的叫嚷。
就在这个时候,上午的销售活动也临近尾声了。
付继平站在舞台上,兴奋得满脸通红,手里紧紧握着喇叭,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同志们呐,同志们呐!咱们上午的促销活动就先告一段落啦!现场已经被抽走了四等奖和五等奖已经有100多个了,三等奖收音机也被抽走了三台。”
他稍作停顿,眼睛狡黠地扫视着台下的人群,接着问道:
“现在三等奖还有7个,二等奖还有两个,还有一等奖!那么这些大奖将会花落谁家呢?”
付继平这一嗓子喊出去,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我的!我的!”
舞台下的人群一下子就骚动起来,手上还有小票的人纷纷聚拢到舞台前,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票。
一个个都扯着嗓子高喊着,那声音震耳欲聋,跟起义似的。
这可把供销社主任姚向东气得够呛,他只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内心的防线彻底崩塌。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制止这一切。无奈之下,他只能匆匆跑回供销社里,心急火燎地拆开一个新的喇叭。他双手紧紧握住喇叭,把喇叭口对着舞台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给我统统停下!”
这一声喊,威力还真不小。下面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只见姚向东正满脸怒容地站在那里,手指着付继平,大声质问道:
“是谁允许你们在这儿卖东西的?马上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你们这些倒爷,平日里小打小闹,做点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肆无忌惮到了这般地步!
竟敢跑到我供销社门口来搞倾销,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法律了?”
付继平原本就是倒爷出身,平日里见到当官的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心里害怕得不得了。
此刻,听到姚向东这般声色俱厉的呵斥,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双腿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他慌慌张张地走到舞台边,对着田野拼命地招手,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野哥!这可怎么办呀?他该不会真去找投机倒把办的人,把咱们都抓起来吧?”
田野倒是显得镇定自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从容不迫的笑容。
他拍了拍付继平的肩膀,安慰道:
“他喊他的,咱喊咱的!怕啥呀?出了事我担着,天塌下来有我这个高个子顶着呢,你放宽心!”
虽说田野这般安慰,付继平心里依旧忐忑。
田野接着说:“放宽心,咱们有文件,又是厂里直销,他管不着,接着干!”
听他这么讲,付继平才稍稍松了口气。
方园在一旁急得不行,紧张地咬着嘴唇,轻轻扯了扯田野的衣角,带着哭腔说道:
“野哥,这些当官的咱惹不起啊。要是把投机倒把办的人招来,说不定得罚款,搞不好还得坐牢,我真害怕……”
“是啊,野哥!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咱们干的这事儿,说到底,确实有点像投机倒把,咱不占理啊!”
漆小芳这时也牵着小芳芳匆匆走来,她一脸焦急,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虑
“咱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可不能因为这事儿把自己搭进去。”方建国也在一旁附和。
方楷说道:“妹夫,要不咱先服个软,看看情况再说?
毕竟人家是当官的,有权有势,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
要是现在服个软,说不定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田野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安慰他们说道:
“放心吧!咱这不属于投机倒把!出不了事的,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搞那一套!”
这也难怪他们担忧,这些年因为投机倒把被关进去的人可不少。
尤其是付继平,田野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刚从里面释放出来。
再者,这些年政策不太稳定,改革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时而宽松,时而收紧。
今天说放开市场,明天可能又不一样了。
改革开放本身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存在突然一下子全国“彻底”改革开放。
七八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一个起点,随后,从沿海到沿江沿边、从东部到中西部,从城市到农村逐步推进。
要说彻底的改开,那要等到九十年代初,时代老人南方谈话后才加快的,一直到 92年,算是一个结点。
既然田野都这么说了,付继平也没啥好说的,继续组织抽奖。
这姚向东见他们根本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顿时气的他那地中海的发型都竖了起来。
“你们在供销社的门口做买卖,已经是违法了,快给我撤...”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一个买衣服的大妈一把抢了他手上的喇叭。
“你他娘的头上插鸡毛,充什么大尾巴鹰?咋的,就得在你们供销社买东西?你脸咋这么大呢?”
有了大妈的带头,民众纷纷起哄。
“我们买两件衣服咋了,碍着你啥事了?你管好你供销社那摊子事儿得了!”
“前几天大喇叭刚说了允许私人经营,你算老几啊?滚一边去,别耽误我抽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