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忠执狼毫在洒金笺上疾书,墨迹未干便递给身旁抱琵琶的歌女。
女子清声诵道:\"飞漫碎琼音,云梭织素襟。流年凝作刃,割裂旧光阴。\"
满船顿时响起喝彩,洪熙抚掌高呼:\"此诗既绘飞雪奇景,又暗合画舫盛会,当属上品!\"
三楼茜纱帘纹丝未动。赵铮抿着梨花白摇头——辞藻虽华丽,却如绣娘织锦般空有纹样。
建川次郎忽然踹翻玛瑙酒盏,琉璃碎片溅到王瑾忠袍角:\"狗屁不通!大胤文人尽是欺世盗名之徒!\"
王瑾忠攥得扇骨吱嘎作响:\"阁下若能写出更佳...\"
话音未落,建川次郎已泼墨挥毫,虬髯武士捧着诗笺高诵.
\"遍素铺远陌,浓淡泼松林。忽觉千山瘦,重峦覆白衾。\"
满船文士如遭雷击。
赵铮眯眼盯着\"白衾\"二字。
确比王瑾忠空洞咏雪高明三分。
王瑾忠后襟已被冷汗浸透,他瞥见三楼珠帘微晃,罗素的羊毫笔悬在《雪霁赋》尾联处迟迟未落。
\"请王公子再作一首!\"
书生们殷切呼喊此起彼伏。
洪熙急得扯断腰间玉坠流苏,却见王瑾忠指尖颤抖,墨汁滴在月白锦袍上晕开黑斑。
建川次郎斜倚阑干,金丝折扇轻敲掌心:\"大胤探花郎莫非江郎才尽?\"
无数文士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王瑾忠。
王瑾忠那首诗已是无人能及,更不用说这次的作品了。
众人寄希望于王瑾忠能够再创佳作,胜过建川次郎,为大胤的读书人争回面子。
然而,此时此刻的王瑾忠内心早已是一片混乱。
不要说超越建川次郎,就连创作诗句的心思都已荡然无存。
“看来这建川次郎还真有两把刷子。”
赵铮淡然一笑,语气温和,毫无波澜。
而旁边的铁军则皱起了眉头:“唉,这样一来麻烦了,不仅罗素小姐丢了脸面,我大胤学士的名声也会因此大跌啊。”
“罗素小姐,不知您对我这首诗有何看法?”
二楼走廊上,建川次郎脸上带着得意之色,目光带着一丝戏谑地望向罗素所在的雅室。
过了好一会儿,从雅室里才传来两个字。
“过得去!”
从罗素嘴里说出这句话,其中蕴含的意思可是大不相同。
王瑾忠面色苍白,心中虽然不服,但也无力回天。
凭借他的才华,恐怕真的难以超越建川次郎此次的作品。
“哈哈,姑娘觉得好便够了!”
说完这些话,建川次郎用高傲的姿态打量着下面的大胤文士们。
“来之前本想与诸位交流学习一番,没想到今日一观,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堂堂大胤也不过如此,根本不值一提。”
随着言辞越来越轻蔑,建川次郎的表情也越来越嚣张。
“既然无人敢挑战,那就请各位赶紧承认失败吧,我还得和罗小姐聊一会儿呢!哈哈哈哈哈!”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刺痛着在场每一位书生的心。
所有出席的文化人士个个愤怒难平。
但由于地位不及建川次郎,连带文化水平也比不过对方,尽管内心满是怒火也只能强行压抑。
尤其是王瑾忠,气得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按照原来的设想,他应当是这场聚会中最耀眼的人物,并且成功赢取美人芳心。
但现在却让外族之人占尽了便宜,自己丢尽颜面!
甚至连同整个大胤国的威望也受到打击。
见到周围的人纷纷低头沉默,没人敢出声反对。
建川次郎冷笑了一声,收起手中的扇子,正准备离开时,
这时突然从房间角落传来了一个平静而又坚定的声音。
“我这儿还有一首诗,倒想试试看!”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急忙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陌生青年起身,嘴角挂着一抹自信的笑容。
“这是哪里来的?怎么从来没看过这个人?”
“嗨,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京城里知名才子出现呢,白白激动了一场。”
“小伙子啊,还是别自讨苦吃了,免得最后反而尴尬收场。”
原本满怀热情的学者看到赵铮这张新面孔之后立即失去了兴趣。
京城里面有名气的诗人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
既然连王瑾忠都无法匹敌,眼前这位籍籍无名者又怎么可能有所作为呢?
建川次郎根本没把这个突然站起来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你这样的小角色还没有资格与我较量,还是乖乖坐着比较好!”
眼下他一心只想着尽快见美,哪还想继续在这里耽搁。
“哦?堂堂东瀛王子,难道竟不敢接受挑战?”
对于其他人的议论,赵铮完全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看向了建川次郎。
建川次郎的金丝折扇敲在青玉案上,溅起几点茶渍:\"若是打油诗,趁早咽回去!\"
满船目光如针尖刺向赵铮,三楼珠帘后突然传来\"咔\"的轻响——罗素的狼毫笔折断了笔锋。
\"千山鸟飞绝。\"
赵铮指尖拂过冰裂纹酒盏,北境的风雪声似在耳畔呼啸。
建川次郎嗤笑:\"这与雪何干?\"
虬髯武士跟着哄笑,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万径人踪灭。\"
第二句落地时,王瑾忠忽然攥紧洒金扇骨——他看见赵铮蟒袍下露出半截旧伤疤,那是五年前廷杖留下的痕迹。
洪熙正欲讥讽,忽觉喉头腥甜,竟是咬破了舌尖。
\"孤舟蓑笠翁...\"
第三句拖长的尾音里,铁军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年前陪主子流放雁门关,暴雪夜确有个老丈凿冰捕鱼,送了他们半条冻硬的鳜鱼。
建川次郎拍案而起:\"剽窃!\"
却见赵铮猛地转身,腰间玉佩撞碎琉璃盏:\"独钓寒江雪!\"
碎玉声与末句同时炸响。
满船文士脖颈青筋暴起,有人打翻了松烟墨,有人扯断了玉带钩
。三楼茜纱帘突然卷起半角,罗素戴着鎏金护甲的手指死死抠住窗棂,宣纸上未干的\"山河破碎\"被风掀得哗哗作响。
\"妙!\"
不知谁先喊破了音,\"独钓二字,万籁俱寂中见天地!\"
建川次郎的虬髯武士拔刀出鞘三寸,却见赵铮拾起半片碎瓷:\"五年前腊月廿三,关外冻死流民七百。千山何止鸟飞绝?万径堆满的都是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