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瞻夫妇再次见到了那种让人感到恐怖的眼神。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纵然张道之是异士,可不过筑基境而已。
天下异士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虽是凤毛麟角。
但对异士自身来讲,也是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区区筑基境的异士,真敢在京城杀人?
而且,听蓁儿说起,他久未下山,如何认识的左都御史魏基?
他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人脉背景?
一个筑基异士,是如何有得那种让人感到心悸的眼神?
秦瞻是读书人,但由于太过追求名利,胸中倒是不曾藏有什么浩然气。
不然,他不至于如此惊惧于一名筑基异士。
“蓁儿,为父问你,你当真要跟着你兄长走,不顾我秦家对你的养育之恩?”
秦瞻不敢逼张道之,但不代表,他不敢逼蓁儿。
只要蓁儿敢说走。
那么,养了她十几年的秦家,足可让她身败名裂。
今后,还有谁敢娶一个白眼狼为妻?
这其中关键,聪慧如蓁儿,不可能想不清。
只见她面色淡然,波澜不惊,朝着秦家众人深深作揖之后。
又向张道之轻声开口:“哥哥,走吧。”
话已至此。
蓁儿才不管什么名声。
她毅然决然的选择跟张道之走。
自秦瞻的原配夫人去世之后。
蓁儿在秦家,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张道之兄妹将婢女阿絮也带走了。
偌大一个秦家,无一人敢出面阻拦。
这时,站在秦瞻夫妇身后的秦婉儿,正目视他们兄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喃喃道:
“我那好姐姐的兄长,倒是有几分霸气。”
闻言,秦李氏顿时冷哼道:“她不再是你的姐姐了。”
说罢,就坐在椅子上,表现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秦瞻没有理会她们母女,只是暗自呢喃着,
“张寅生...究竟有何背景?”
“如今闹到这般地步,只怕老夫也不能借他背景来平步青云了。”
“曹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为今之计,只有与曹家站在一道了。”
想到这里,秦瞻连忙吩咐道:
“来人,备车,去平阳侯府!”
......
此时。
宫城,建极殿内。
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的皇后曌姬。
正与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基,刑部尚书刘靖,中书省左丞相范知行商议给工部侍郎王冶定罪一事。
今,已商量出个名目。
“举家流放到闽南。”
“查抄王家。”
“所得钱款,一律充公,归户部所有。”
“...”
众人基本达成一致。
坐在案前的曌姬点头道:
“那便如诸位臣工所言,就那么办吧。”
“至于新的工部侍郎人选...待今岁京察结束再议。”
说罢,便就摆了摆手,欲让众大臣退下。
这时,魏基忽而开口道:“娘娘,陛下呢?”
话音刚落,范知行便微微皱起眉头。
曌姬亦有些不满,淡淡回应道:
“官家身子偶感不适,正在寿皇殿内休养。”
魏基上前一步,“工部侍郎王冶,正三品大吏,对他的议罪,陛下不亲自敲板,却让娘娘来定夺?”
此话一出。
不止范知行,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自新帝登基以来,大周开二圣临朝之先河,已不是秘密。
平日里,朝中诸多事,都是由皇后来定夺啊。
当初百官叩门,尚不能扭转此局面。
如今,魏御史又要拿来说事?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魏基继续开口,
“陛下登基至今已有三年,前两年,皆沿用先帝年号。”
“那时我大周君位更迭,朝野震荡,陛下是迫于无奈,才让娘娘辅政。”
“可如今,已是承平元年了。”
“既是元年,就该有个新气象。”
曌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魏卿,你既有话,不妨直说。”
魏基面无惧色,坦然拱手道:
“臣,魏基,请娘娘坐镇西六宫。”
“前殿之事,理应由陛下来做主。”
话音刚落。
范知行摇头轻叹。
曌姬忽的冷笑一声,
“本宫辅政,也是陛下的意思。”
“怎么,由本宫辅政的主,你要替陛下做了不成?”
这时,魏基深呼吸一口气,自袖中拿出一张奏折,朗声道:
“臣左都御史魏基,稽首顿首,为陈国家大体,直抒肺腑,上呈天听。”
“今二圣临朝之议甚嚣,皇后预机务,臣以为大谬。”
“乾坤既定,阴阳有分,国政自有常轨。”
“皇后母仪天下,主内闱、育德化民可也,岂当干外朝政柄?”
“古之吕后、武曌,以妇人越俎,吕后专政致汉室几危,武曌称帝使朝堂大乱。”
“此皆前车之鉴,岂容再蹈?若许皇后辅政,权柄易落,奸佞窥伺,政令纷出,国将不国。”
“臣恳请陛下,速止二圣临朝,命皇后还居内宫,使政令归一。”
“臣忧国心切,冒昧直陈,伏望陛下明察纳谏。”
“臣魏基,谨奏。”
很显然,这番话,魏基并不是对曌姬开口。
而是对曌姬身后之人所言。
魏基清楚,皇帝,就在此殿内。
皇后曌姬清晰地将他所言落入耳中。
此刻,已是被气到身子发颤的地步。
但即使到了这种程度,藏在一扇屏风后的皇帝赵长青,仍是没有要出面的意思。
整座大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片刻后。
范知行突然咳嗽两声,故作怒声道:
“魏基,你大胆!”
“自皇后娘娘辅政以来,海晏河清,何来奸佞窥伺一说?”
“再则,吕后为族计而险致汉室崩坏,武曌因恋权而篡位,致使朝野震荡。”
“但皇后娘娘,几无私心,何来重蹈覆辙一说?你实为大谬!”
魏基与之当面对峙,
“谁说朝无奸佞?”
言罢,他又自袖中拿出另外一份奏折,再次朗声道:
“臣,左都御史魏基,冒死弹劾斩妖司都指挥使,国师申九千,以正朝纲、安社稷。”
“今国师权倾朝野,专擅威福,朝堂诸事独断,以致陛下、皇后诏令受阻,此为政令纷出之原由。”
“其以权谋私,擅自决政,众臣敢怒不敢言,实乃乱政之徒,执斩妖司,滥杀无辜,人神共愤!”
说到此处。
这位御史大人似乎说嗨了。
竟是用足了气力,震耳欲聋道:
“臣,魏基。”
“请逐国师申九千!”
“令其一生,不得踏入我大周疆域!”
说着说着,竟是下跪,
“臣,冒死进谏!”
什么叫冒死进谏?
意思是,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一旁,范知行故作震惊道:
“啊这...”
“这国师,当真已这般罄竹难书了吗?”
“怪不得魏御史会让娘娘莫要再问前殿之事。”
“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说至此处,范知行向皇后拱手道:
“娘娘,臣悟了!”
“魏御史并不是真的反对您辅政。”
“也不是怕您有朝一日会变成像武曌、吕后那般妖后。”
“您在臣等心目中,一直是光明正大的。”
“只是,魏御史若不那般去说,不足以揭露国师恶行啊!”
“还望严查申九千!”
这话的意思是说。
申九千不倒,今后,还会有如雪花般的劄子来到这座大殿内。
说您是武曌、吕后。
遗臭万年与扳倒申九千,这个选择,您来定。
皇后一时哑然。
对于大周来说,申九千不仅是国师这般简单。
自太祖皇帝横扫八荒六合的时候,申九千就在了。
正因此,他与大周国运息息相关。
而且,申九千这个名字,还是太祖皇帝改的。
当初太祖皇帝建立大周后,向满朝文武说,
“朕为万岁,他当为九千岁。”
“自今日起,执斩妖司,护我大周国运。”
这可是太祖皇帝亲封的。
谁敢将他赶出大周?
这魏基,是疯了吗?
申九千招他惹他了?
“范相公。”
“还有魏...魏御史...”
“此事,仍需慎重...”
“本宫要与陛下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皇后憋了半天,也只能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但魏基摆明了是想要个结果,
“娘娘,慎重不得!”
“近些年来,我大周国运衰微,各地舆图至宝纷纷失窃,山野神只消弭不见。”
“申九千,当为罪首!”
“不可不查!不可不查!”
皇后有些懵。
平日里,看这些大臣们互相撕逼,也没觉着有多厉害啊。
如今怎么让自己感觉到那么大的压力?
皇后抿了抿嘴,当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就在这时,一直藏身幕后的皇帝终于出面了。
只见他缓缓出现在众人身前,
“魏卿所言,朕当思虑。”
“给朕一些时日吧,再说,按照规矩,也该让申九千上个辩罪的劄子。”
魏基叩首道:
“陛下!”
“臣身为儒士,蕴养浩然气多年,此气与一国运脉息息相关,国运有失,臣岂能不察?”
“臣,蒙受国朝养士之恩,不能视而不见。”
“臣,请逐申九千!”
赵长青面色逐渐变得阴沉。
这时,范知行给刑部尚书使了个眼色。
刘靖当即做出一副‘我懂’的模样,朗声道:
“臣有不同意见。”
“臣,请斩申九千!”
话音刚落。
范知行心里一咯噔,不知为何,竟是跌倒在地。
见状,赵长青松了口气,
“范相公可是身体不好?”
“来人,快请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