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之所言,邪祟岂能不知?
只是...
“道长。”
这一刻,邪祟的目光满是纯粹的真挚,
“您相信爱情吗?”
嗯?
张道之有点儿懵。
不是,等会...
“我跟你谈现实,你跟我谈感情?”
爱情?爱你吗麻花情!
闻言,邪祟缓缓起身,怅然若失道:
“道长,您不懂爱...”
“这人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
“道长...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张道之又喝了口水,“长话短说。”
邪祟点了点头,
“我本山中一只梅花鹿,因幼年时侥幸遇到一位道门高人,得其点化,开了灵智。”
“那位高人给我取名为幽篁...”
话还未说完。
便被张道之打断,“等会。”
幽篁不解,“怎么了?”
张道之朝她摆了摆手,“坐下说,一个劲抬脖子有些累。”
幽篁‘哦’了一声,连忙坐下,继续讲起她的故事。
————
平日,她都在山中的一片竹林里潜心修行。
某日,因修为进阶,遇到天劫。
虽侥幸扛过,但也因此受了重伤。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伙猎人上了山。
她即使有伤在身,但对付几名猎人并不在话下,只是担心出手过重,伤了那猎人性命。
索性就绕开猎人逃向别处。
谁知那些猎户的箭矢沾了黑狗血。
她因伤势躲闪不得,身中数箭,逃到一处山洞里。
后来,就遇到了柴夫。
柴夫心善,不忍伤她,还为她包扎好伤口。
当时的柴夫,年龄还很小,只有十二三岁。
每日,柴夫都会上山砍柴。
而他每次来,幽篁都会现身相伴。
她要的很简单,只是想陪在他身边。
可是,她是一只鹿,怎么能与柴夫长相厮守呢?
继续修行下去,倒是有机会化为人形,可是那要多久?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上百年?
而且,将要化为人形时,会经历更为残酷的天劫。
她经历过一次天劫,生怕扛不住。
所以,为了能久伴柴夫左右,她寻遍山精野怪。
最终,在杭州府附近一条白蛇的指点下,修习了邪术——画皮。
只是,白蛇告诫她,
“若用此术,你的肉体将化为灰烬,只剩灵魂,终身只能为鬼祟,再难入仙道。”
“甚至...没了来生。你开智修行不易,当真要用此术?”
没有肉体的生灵,便为鬼祟。
而生灵一旦失去先天肉身,就再难入仙道。
毕竟,鬼有鬼道。
古往今来,失去肉身,还能成仙的,只有些许特例。
比如,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除此外,便是入封神榜,进神道,终身受制于天道管辖,不得大自由。
当然,哪怕是这些特例,前提的基础,是背后有师门撑腰,有背景或是没有修炼邪术。
但那画皮术,确为邪术无疑。
即使如此,幽篁也毫无悔意,
“若不能与他相伴,纵使得了长生,也是索然无味。”
“倒不如恣意的走完我想走得路。”
之后。
幽篁走遍杭州境内的每一座乱坟岗。
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具死去七日,还算年轻貌美的女子尸体。
她用画皮之术,完整的将皮囊剥离。
随后,幽篁的灵魂脱离鹿身,进入到了那副皮囊当中。
从此。
世上再无梅花鹿幽篁。
只剩一个画皮鬼幽篁。
————
后来,幽篁故意与柴夫偶遇。
从此就赖上了柴夫。
而柴夫带着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回村,加上这女子容貌俊俏,身段妖娆。
在村里同龄男子的嫉妒下,便传出许多风言风语。
有说幽篁是妓女、有说幽篁是给人生完孩子,被人丢在荒山野岭的小妾。
还有人说她是妖...
再加上前几年,村子里发了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
虽然幽篁凭借自身修为与略懂的一些医术,救了整个村子。
但村里的人,依旧视她为不祥之兆。
某夜里,村里百姓聚集起来,想要背着柴夫,将幽篁轮而杀之。
柴夫发觉,自是不愿,一来二去,他们夫妇便被村里的人赶到了这里。
...
听完她的故事,张道之唏嘘不已。
如果是他,只怕很难放弃成仙长生的机会,沦为鬼畜。
甚至,还可能没了来生。
因此,张道之很佩服幽篁。
只是...
“你方才说,贫道不懂爱。”
“贫道是不太懂...”
“但是贫道晓得一个道理。”
说至此处,张道之收起紫霄神雷符,缓缓起身,
“有时,放手也是一种爱。”
说罢,他便要牵着黄牛离开此地。
既已知晓来龙去脉,那心善的柴夫也无性命之忧。
自个儿也不好拆散他们。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幽篁还在细品张道之所言,内心似有触动。
忽见他要准备离去,连忙道:
“道长,这么晚了,若是赶路,明日再走吧?”
张道之摆了摆手,“你们二人自求多福吧。”
幽篁又问,“道长此去,可是要去往杭州城?”
张道之点了点头,“是要经过杭州,怎么了?”
幽篁连忙从屋子里拿来被纱布包裹的腊肉,
“道长,此去杭州,切记要小心金山寺,尤其是金山寺方丈,万不可与他们有太深接触。”
说着,就将那些腊肉放到桌子上,
“请道长放心,这些腊肉,都是妾身官人所制,平日里,也是被纱布包着,妾身的手,没有碰过这些腊肉。”
“只是乡下吃食,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这年头,他们夫妇,纯靠自己双手,而不去依靠妖术,能弄到这些腊肉。
可谓万分不易。
毕竟,这世上,还有很多连饭都吃不起的乞丐,更别说吃饱了。
张道之刚要婉拒。
忽见不远处有火把亮起,细细看去,竟有十余。
紧接着,耳旁便传来一道道叫嚣之声,
“那女子,定是妖孽无疑!”
“说得对,肯定是她害了二娘!”
“她让俞诚来送药,定是想让俞诚看看二娘死了没!”
“当初二娘不过是与她有口舌之争,骂她是骚狐狸,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心狠!一尸两命啊!”
“她若不是妖孽,怎能得知,二娘会在今日临盆?恰巧生产时,来了一阵黑雾,直接取了二娘性命,孩子也不见了踪迹!”
“反正俞诚在我们手上,即使她真是妖孽,也奈何不得我们!”
“...”
俞诚,正是柴夫。
闻言。
幽篁不用想也知道,麻烦寻上门来了。
躲在张道之身后的桃夭正在龇牙咧嘴,显得很凶。
想来定是听到了那句‘骚狐狸’,感到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