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逸王府时,夜色已深,连谢知宸都已沉沉睡去,府中一片寂静,唯有门前的灯笼摇曳着微光。
谢逸之早已等候在府门口,见马车缓缓驶来,他立刻快步迎上前,目光在姜洛洛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洛洛,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姜洛洛轻轻一笑,神情淡然:“没有。”
说着,她还故意调皮地转了个圈,裙摆轻轻扬起,眉眼间带着几分俏皮,“王爷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逸之被她这副模样逗笑,眼底的阴霾瞬间散去,伸手握住她的手:“好,我们进屋。”
入了正厅,厅内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显然是专门让厨房反复温着,等着她回来。
谢逸之拉着她坐下,亲自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放到她面前,声音低柔:“今日洛洛辛苦了,快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姜洛洛接过碗,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流入腹中,可她心底却依旧冷得厉害。
她缓缓放下碗,抬眸望向谢逸之,语气平静而低缓:“王爷,你可知杜太后召我入宫,是为了何事?”
谢逸之神色未变,淡淡道:“她想让卢安柔入府,做我的侧妃。”
他的话语平静得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姜洛洛却苦涩地笑了笑:“是的,王爷,正是此事。”
谢逸之神情依旧淡然,眼中甚至带着几分笃定:“想来洛洛已经替我拒绝了。”
他语气自若,仿佛理所当然,可姜洛洛心里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姜洛洛抬眸定定看着谢逸之,语气轻缓而坚定:“王爷,我已经答应杜太后了。”
“什么?”
谢逸之的手一抖,筷子哐当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他怔怔地望着姜洛洛,眼底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带着几分愤怒。
“你替我答应了?要让卢安柔做我的侧妃?”
姜洛洛勉强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我答应了。”
谢逸之猛地站起身,眼中仿佛燃着血色的火焰,声音隐隐颤抖:“洛洛,替我答应了?”
他不可置信地自嘲一笑,嘴角带着苦涩,“我们才刚成婚不久,你就迫不及待要让别的女人进府,你就这么急着将我拱手让人?”
他摇了摇头,语气低哑而沉痛:“姜洛洛,你到底有没有心?
今日,我已经当着母后的面拒绝了这件事,可你呢?
你竟然替我答应了……
你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替我安排,替我决定?”
姜洛洛心口一窒,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从未见过谢逸之如此失态,而她也未曾想过,这件事会对他造成如此大的冲击。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王爷,这只是缓兵之计……”
谢逸之缓缓闭上眼,睫毛微颤,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睁开眼,直直望着她,眼神如寒冬腊月的湖水,透着深入骨髓的凉意,一字一句道:“好一个缓兵之计。”
他苦笑一声,嗓音嘶哑:“姜洛洛,你的朋友受伤,你会担心,会难过……
可我呢?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想要维护我?”
姜洛洛呼吸微滞,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此刻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能说什么?
告诉他,他们不过是书中的炮灰,她也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这样荒唐的话吗?
谢逸之盯着她,看她不言语,那目光逐渐暗淡下去,宛如燃尽最后一丝光芒的烛火。
他缓缓抬起手,紧握成拳,那被划伤的手掌因过度用力,鲜血渗透了纱布,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如同滴落在姜洛洛心上,沉闷而刺痛。
姜洛洛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想要为他上药。
可谢逸之却微微侧身,清冷地将手抽回,语气淡漠如水:“我累了,先下去歇着,就不陪洛洛用晚膳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孤寂又冷漠。
姜洛洛站在门槛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在夜色与风雪中逐渐模糊。
叮当静静地站在姜洛洛身侧陪着,王爷和王妃这是吵架了。
姜洛洛抬头望向天空,今夜的雪下得格外大,她感觉从心底到骨头缝都凉透了。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原本只是一个过客,可在这里,她有了哥哥,有了朋友,她渐渐产生了归属感。
那么,谢逸之呢?
他是盟友?是爱人?还是那个能携手一生的夫君?
她不敢去想。
她知道,谢逸之迟早会死,而她要做的,是守护家人,逆转自己的命运。
她不敢动心。
因为一旦动心,她就再也输不起了。
如果她不爱他,他死了,她大不了收敛尸骨,掉几滴眼泪,这一切终会过去。
可若是她真的动了心呢?
她能承受谢逸之的死亡吗?
她承受不了。
姜洛洛闭了闭眼,任由清泪无声地滑落脸庞。
叮当连忙掏出帕子,轻轻替她拭去泪痕。
姜洛洛吸了吸鼻子,缓缓转身走回正厅,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大,先吃饱再说。
姜洛洛的心乱得厉害,疼得厉害,此刻,她不能思考,也不能做决定。
而此时,谢逸之已经穿过整段抄手游廊,走了很远,可他仍未等到姜洛洛追上来。
他脚步一顿,心里恼怒又委屈,暗暗骂道:
姜洛洛,你这个大猪蹄子!人家都这么伤心了,连哄都不知道哄一下?
谢逸之仍不死心,忍不住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又飞快转头回来。
果然,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他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眼底掠过一丝苦涩。
她真的没有追上来,谢逸之无奈地摇了摇头,脚步凌乱地朝书房走去。
她要给他纳妾?他偏不会如她的意。
踏入书房,他随手合上门,房中烛火跳跃,映出他颀长而落寞的身影。
他低头看了看手掌,伤口仍在渗血,血迹晕染了纱布,隐隐作痛。
可这点疼痛,与心口的窒闷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懒得再管,随手拿起琴,十指拨弦,琴音骤然响起,悲怆、凌乱,带着说不出的愤怒与压抑,如狂风暴雨般肆意倾泻。
琴声回荡在空旷的书房里,仿佛将他的心绪也一寸寸剖开,化作无形的低诉。
她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在意他?
哪怕只是一点点……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正屋内。
姜洛洛吃饱喝足,回到房里,见谢逸之迟迟未归,也没多想。
她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放空脑袋,驱散心底的沉闷。
待到躺上床榻时,温暖的被褥裹住她的身子,疲惫顷刻间袭来,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
她睡得很安稳,丝毫不知另一处书房中,有人抚琴至深夜,满心的委屈与苦涩,尽数倾泻在那凌乱悲戚的音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