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油盐不进,让整个大朝会不欢而散。
有些忠直之臣,直接将头上的乌纱取下,对着上首的朱由检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开。
在他们的眼中,不提这件事对不对,毕竟放弃辽东的说法,其实不是第一次了,早先王在晋被贬职,不就是因为主张放弃辽东。
但此刻大不一样了。
此刻的辽东,已经不是十年前的辽东了,辽东集团的军阀化,其实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跟朝中某些大臣的利益牵扯,他们同样知晓。
十年前或许动得,但现在,真动不得了。
马上就会乱起来了,原本就一片乱象的朝堂,会变得愈发混乱,甚至京城的百姓知晓陛下放弃辽东,一个个都会慌乱起来,大骂陛下。
毕竟,此事事关他们的生死!
放弃锦州宁远,在他们面前,就只剩下山海关一道屏障了。
叶铭看着朱由检,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敢继续跟叶某一条路走到黑?
可他失望了,朱由检虽然面色难看,但依旧无比的坚定,哪怕这些人一个又一个离开,越来越像一个孤家寡人。
他也依旧坚定,如泥塑菩萨一样,端坐上首。
叶铭都有些佩服这个人了。
如此强大的内心,当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或许,他真的有可能改变这一切?
到后来,钱龙锡、韩爌等人,并未摘下头上的乌纱帽,却也都拂袖离开,临走之前,对朱由检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偌大的乾清宫,人越来越少。
朱由检之外,就只有叶铭、王在晋。
除此之外,王承恩、曹化淳、方正化等宦官。
不是没有大臣想陪着这位陛下一条路走到黑,但都被朱由检赶出去了,此时此刻,还待在奉天殿内,那就是文官集团的敌人。
哪怕是阉党的黄立极等人,此时此刻,也只能选择离开奉天殿。
否则就是整个文官集团的敌人。
这些还愿意陪他的大臣,都是极为难得的力量,留在这可惜了。
朱由检沉默良久,看着叶铭,笑着问道:“先生,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还能走到对岸吗?”
叶铭暗骂了一句薄冰哥,抬起头,盯着朱由检。
能做到这个份上,这朱由检,的确了不得。
也是厉害的,正德皇帝溶于水,天启皇帝溶于水,你如今也有可能溶于水,明朝不愧是火德之朝,皇帝就爱溶于水。
最变态的,老子还得护着你!
你溶于水了,老子就回不去了!
太拧巴了,这十亿果然是不好挣!
“接下来,我说,陛下听!”叶铭言简意赅。
朱由检正襟危坐,原本沮丧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点,确定了要走的路,接下来只有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叶卿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杀人如麻,是有大能耐的。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后陛下得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安全,无论是饮食、喝水,都必须小心再小心,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没事不要靠近有水的地方。”
朱由检点了点头,自身的安全,的确无比重要,鬼知道这些士大夫会用什么手段。
当初正德皇帝锐意进取,想釜底抽薪,一口气将文官集团压倒,尚未功成,就被吓破胆的文官给害死了。
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会因为落水惊惧而亡?
“第二,今日之局,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局面,那只能坦然面对,局面虽然艰难,但并不是不能作为。
魏忠贤还在,阉党还在,更何况臣于锦州大胜,陛下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这也是陛下的一张护身符。”
朱由检稍稍心安。
叶铭继续说道:“那些大臣一个个离开,重要也不重要,三条腿的蛤蟆不好,两条腿的官却是好找的,虽说会影响行政效率,但陛下,如今的大明,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行政效率可言。”
朱由检表示明白,已经烂到不成样子了,再烂些,好像也无所谓了?
叶先生既然有提议,那肯定有万全的计划了。
“相反,这些位置,可以安排一些咱们的人,如此一来,维持一个基本的平衡,不算困难,无非是士大夫们出招,咱们见招拆招罢了。”
“这期间,陛下会翌日过得比一日难受,你会会迫于压力,看到这些人罗织罪名构陷你信任的人,你会迫于压力承认这些人的构陷,然后看到信任的人死去,你会看到权柄一日一日的丧失,你会看到整座天下,都对你口诛笔伐,大骂你是昏君,陛下必须承受,如果承受不了,事情成不了!”
朱由检目光沉沉,自己,能够做到吗?
他不知道,但他会尽全力!
“当然,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得尽力做事,让世人看到陛下的选择是对的,陛下的日子,才会好过起来!”
“所以辽东之事,得尽快成行!”
朱由检重重点头,表示认可。
王在晋在一旁暗自感慨,连连点头,叶先生就是叶先生,有他提纲挈领,他只需要查漏补缺就可以了。
与他做事,总是让人如此心安。
“好在臣此次北行,收获良多,布局也不少,锦州城的卢象升、以及宁远城的祖大寿,都是值得信任的人物,有这两个人牵头,辽东即便乱,但依旧可以保存部分实力,至少可以保证这乱象,不会波及到山海关。”
人总是不一样的,哪怕辽东已经军阀化,但总有人是忠臣,总有人是乱臣,至于下边的士卒,谁给粮饷,谁就能裹挟他们做事。
所以一定会乱,各部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城池、堡垒、卫所之间,也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王在晋适时说道:“不一定,如果皇太极看到了这个乱象,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如果到时候他裹挟这那些乱臣贼子,威压山海关,即便不攻破山海关,陛下的处境,也会变得极为艰难。”
朱由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一旦建奴兵锋直指山海关,那他就危险了。
民意必定沸腾,那些大臣可以裹挟着民意,光明正大的逼宫!
甚至那些大臣会说什么,他都想到了些。
“陛下胡乱施为,致使山海关陷入危局!京师陷入危局!此为陛下之过失,如果当日听了袁崇焕的,大明绝对不会是今日这个局面!”
“陛下倒行逆施,当下罪己诏!”
“陛下失德,有愧于大明,请陛下退位让贤!”
想到这,他又将目光看向叶铭。
叶铭叹息一声,草泥马的朱由检,要不是怕你死了,真不想搭理你!
薅羊毛薅到我身上了?
原本只想随便守一守,守不住,刚好可以让朱由检斩我头!
但现在看来,随便守一守也不行,随便守一守,文官就能将朱由检干死了!
叹息一声,叶铭掏出一根黑黢黢的东西,正色道:
“所以,山海关之战!必须把皇太极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