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这地界一踏入十一月份,基本上就寻不见啥活计,所有人都窝在家中猫冬。
陆明川从东屋走出,陆卫民低垂着脑袋,脚步轻缓紧跟在其后。
他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张了张嘴似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身上的棉袄单薄且缀着补丁,与陆志远那厚实的棉袄形成了鲜明对比。
直到进了西屋,他才鼓足勇气道出了心里话:“大哥,咱妈说你今儿个要去公社开转业证明?我想跟你一道去呗,天天在家憋着怪没劲的!”
陆明川装瘸的右脚一顿,嘴角微微上扬。
“行!你去大队跟牛大爷通个信儿,让他送咱们一趟,咱包车!”
牛大爷是村里的老光棍,六十多岁了,二十年前当过兵,还参加过抗战。
新华夏成立后,他养了头牛靠来回拉脚维持生计。
后来成立了人民公社,他的牛归生产大队了,他也就成了给生产大队拉脚的人。
虽说每天做着相同的事,可这工作的性质截然不同。
从前是为自己生计奔波,现在则是为生产大队集体效力。
细说起来这位牛大爷,对陆明川还有恩。
“真的!大哥,我这就去!”
陆卫民得到大哥应允,兴奋至极,一溜烟儿跑没了踪影。
然而,站在外间的陆志远当下就慌了神,大哥让老三跟着去公社开证明,那他该如何是好?
不是说那工作要给他吗?咋爸妈连提都不提一句?
他满心愤懑,转身回了东屋,压低声音向陆丰田讨要说法。
“爸,你不是说把大哥的工作给我吗?现在大哥都要去公社开证明了,你再不说可就全黄了!”
“老二,你着啥急,方才你不也瞧见了,老大今儿个太反常,我要是提工作的事,他肯定不会答应!”
“爸,我怎能不急?等大哥证明开回来,一切都完犊子了!”
闻言,陆丰田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放下手中的烟袋锅子,给陆志远出主意。
“老二,你赶紧去大队长家跑一趟,找大队长让他想个法子,别让牛老根出车就妥了。”
“这能成么?”陆志远满心狐疑地问道。
“能,指定能,老大瘸着腿,他去公社开证明只能坐牛车。”
“好,我这就去!” 陆志远使出浑身力气,撒开脚丫子狂奔出去。
为了那份工作,他一定要赶在老三之前!
陆明川自从喝了空间里的灵泉水之后,五感变得极其敏锐。
方才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透过窗户,他望见陆志远使出吃奶的劲儿跑出了院子,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陆丰田这个卑鄙小人,为达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怪不得他能做出掉换孩子这般丧心病狂之事。
他们真以为拦住牛车就能拦住他吗?简直可笑!
陆志远头一回这么卖力,抄近道奔向了大队长李成军家。
站在李家院子里,陆志远气喘吁吁地扯着嗓门高喊:“大队长,大队长在家不?”
不多时,从屋内传来一阵略显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回应声:“谁呀?”
陆志远赶忙大声回道:“大队长,是我,陆志远!”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大队长,从屋里慢慢走出来。
看见陆志远,他眉头紧蹙,脸上带着几分烦躁。
他眼神里透着精明,打量了陆志远一番,然后将双手背于身后,摆出大队长的架势。
“说吧!大清早找我有啥事儿?”
陆志远把陆丰田教他的话,变着法儿告诉了大队长。
大队长闻言,瞧着陆志远满心疑惑。
心中暗想:这混小子如此心急火燎地来找他,就为阻拦牛老根去公社?肯定是没安好心。
陆志远见大队长这般神态,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他忍痛割爱塞过去五毛钱,以表诚意。
大队长很意外陆志远会给他塞钱,但谁会跟到手的钱过不去,当下便爽快应承下来。
不就是拦着不让牛老根去公社,这点事儿于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五毛钱虽说不多,可积少成多,他不挑。
他脚步轻快地回屋披上羊皮大袄,美滋滋地朝大队部走去。
整个靠山屯共计一百一十五户人家,总人口九百二十一人,规模不大,地处甚是偏远。
村子依山傍水,后头靠着的马鞍山,是小兴安岭山麓的一小部分,靠山屯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马鞍山脚下有条十米多宽的长流河,自西向东一路奔腾流淌,最终汇入黑水河中。
春暖花开之时,靠山屯风景如画,只可惜村子地处偏僻,穷困潦倒。
整个靠山屯,唯有大队部是砖瓦房,其余人家无一例外,全都住着土坯房。
靠山屯归黑省安县的红旗公社管辖,是第五生产大队,也是离公社最远的一个大队,离公社足有三十多里路程。
村里人若要去公社一趟,乘坐牛车也需耗费小半天时间。
否则,李成军这个大队长也不会将五毛钱放在眼里。
他赶到大队部时,牛老根正套着牛车准备出门。
瞧见陆家老三陆卫民兴冲冲地跟在后头,大队长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老陆家今儿这是演的哪一出?
不过一想到收了陆志远的五毛钱,他便不再犹豫。
他赶忙上前拦住牛车:“牛老哥,赶紧的,林场那边催着拉木头呢!我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耽误不起啊!你快赶车跟我走吧!”
牛老根面露难色,瞅着陆卫民犹豫道:“三小子,这......”
一边是大队长,一边是刚说好的陆家老三,牛老根瞬间陷入两难之境。
陆卫民脸上的喜悦瞬间消散,倔强着说道:“大队长,我大哥还要去公社开转业证明......”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眼前两人打断。
“川子转业啦?!”大队长和牛老根惊愕地齐声问道。
“嗯,大队长,我大哥右腿受了重伤,腿瘸了,昨晚上刚到家!”
牛老根大吃一惊,先前陆卫民只说要包车去公社,他也没多问,没料到竟是这么回事。
“川小子,伤得严重不?受伤多久啦?”牛老根关切地问道。
“牛大爷,具体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昨晚上大哥回来晚,还没来得及细说,就是右腿瘸了。”
这时大队长才恍然大悟,他总算是知道了陆志远的小心思。
他在心中暗骂:陆志远跟陆丰田那老犊子一个德行,满肚子坏水,啥缺德事都敢谋划。
明明陆明川这么优秀,是全村人的骄傲,可陆丰田却似被猪油蒙了心,对大儿子毫不稀罕,一门心思偏向那个游手好闲的二儿子。
大队长略感懊悔,早知晓陆志远打的是这主意,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收那五毛钱。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这缺德事做下去,心中想着,亏欠陆明川的,也只能以后再补偿了。
“陆家老三,你大哥刚回来,晚一两天去公社开证明也没事。可我这木头着实耽搁不起,林场那边已催了好几回!要不这么办,碰巧明天我也要去公社,你让川子明天一早过来,我捎着你们一块去行不?”
大队长瞅着陆卫民,语气尽量温和地说道。
陆卫民心中盘算一番,觉得大队长所言在理,便点头应下。
“行!大队长,牛大爷,那这事儿咱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与大哥一早过来。”
“好好,明天一早七点,别来晚喽!”牛老根再次叮嘱道。
望着陆卫民离去的背影,大队长叹息一声,便和牛老根赶着牛车朝林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