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愁公子。
从小,锦衣玉食,疼我的爹娘,不愁吃穿。
只是,美中不足便是,我自小体弱多病,是以,爹娘为我取名方多病。
我并没有兄弟姐妹,独自受宠的我自然也不希望有人与我争宠夺爱。
遇见她前,我以为,同龄至亲只会是瓜分家人的利器。
不想她道,想与我当挚友。
挚友?
刚开始,我以为她受太大刺激,头脑不清。
她还说,可以助我离椅握剑。
襁褓下便有的病症,又怎能轻易愈下?
不想,她竟真能助我在一月内站起,虽不能站立步行,却也让我兴奋良久。
她曾日日煮粥熬药,怪的是,为何这药不苦但腥?
后来,直到她说她血有奇效,我才明了。
以血为引,助我站起。
她,当真是个呆傻的。
十八那年,她送我一剑,她言,我历经苦楚,总算涅盘重生,取其为凌霜剑。
凌霜傲骨,与天齐肩。
我寻了许久的铺子,总算寻到她买剑处,一问才知,此剑竟有我半龄。
此后,我惜若珍宝,常佩身侧。
期间,我又碰上一个人,他口中探不出虚实,难辨真假,我也屡屡受他唬骗。
只是,骗我就算了,为何视线总在我身侧的女子脸上打转?
于是,我日防夜防,防到最后,这两人认识的时间居然比我还久!
不过,认识时间长又如何?
她与我感情更深,你也不过是得一个虚名。
毕竟,是谁伤她至深?
本少爷本不记仇,奈何你得罪的人不是我,是她。
一直到最后,她说她要回家了,再不能回来,我才知晓,原来,她若是能与我再争宠夺爱也无妨。
只要她愿意留在这。
花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后,我又见到了她。
可她说,她活不久了。
她言,有人伴我闯荡江湖,她很放心。
她还说,曾经她的愿望是我可以和李莲花、笛飞声一起闯荡江湖,惩奸除恶。
那你呢?
问她那刻,我看见她呆滞很久,最后声色哽咽:“是你们,不是我。”
“我不属于这里,却是庆幸能遇见你们,我不怕孤单,也习惯了失去,可真要离开,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害怕。”
“所以,我不敢去和他们说我要离开,却也怕离开后你们会忘记我。”
“方小宝,没有厉小雨,只有廿无尘,她是骗子,还是个贪心不足的人,习惯了奢靡的生活,不想去平凡度日。”
后面的话,我半懂不懂,但也不会同意她那些贬低:“你不是那样的。”
“嗯,不是那样的。”
“他们待你若是真的好,你怎么会不想念他们,不想回去,定然是他们不好。”
“如果不离开会怎么样?”
“会死。”
那时,我怔愣许久,原来,真如无了方丈说的——万般求不得。
我想问她为什么会来这,为什么现在回去,想问她为何能死而复生。
可最后,终是问不出一句。
我不舍得她走。
当时脑海不过此话。
“那日无了方丈说的,是否与李莲花有关?”
“刚开始,我也以为是和他有关,到最后,仅仅是我而已。”
“其实,我还挺满意这个结果的。”
“满意个屁!若是只有他们,如今人人安好自是最好的结果,可你呢?你一人远去,留下我、我们,你何时才知道心疼自己?”
“怎么还生气了?好嘛,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呗?”
她总是这般,不论大小事,说不过就求饶,事情过去了依旧不当回事。
我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发愁。
“李莲花那里,你不打算和他说吗?”
想起她说并未告知李莲花,我不由问道。
“说啊,顺便去断了,总不能耽误他另寻佳人吧?”
虽然之前总希望他二人不和分开,可真要分开了,我竟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为何要和他断了?再说,你真的觉得他会如你说的那般说断就断?”
“分开了又如何?只要心中记挂那个人,天涯海角,永远都是在一处。”
“方小宝,我不能那么自私。”
“这不是自私,若你与我再不能见面,你也会和我断了这关系?”
“这不一样,家人和爱人是不一样的。”
“他难道不也是你的家人吗?”
说罢,我发现她沉默许久,目光复杂,眼中是我从没见过的绝望。
“若他是家人,我希望他能记挂。”
“若他是爱人,我可以向他宣泄。”
“可若他都是,我能做的只有沉默,甚至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本以为她活的那般透彻,此事当是不足为虑,却没想到比我还要迟钝。
“正是因为他都是,你们才更不该分开,别再扯那些七七八八了,只需知晓你不舍得,会难过。”
“既然不舍得,那便不分开。”
还想再劝导劝导她时,她笑意融融,只点了点头:“我确实顾虑太多,不过,也该问问他的意见,总一棒子打死,对他也不公。”
屋檐上畅聊一夜,我与她聊了许多,大多是她身上出现的怪事。
辰星闪耀,夜风徐徐。
仿若儿时她第一次带我上屋顶赏星那般静谧,只是那时,只有恐惧,没有伤愁。
回神那刻,她于高处坠亡,永远离开。
(重逢:
“少爷,我们不是要去闯荡江湖?您怎么往回走?”
意识清晰时,方多病环顾四周,他肩绑上行李,手拿把剑,离儿和旺福伴在身侧。
他们不是都已经辞下回乡?为何还在我身侧且还是年轻的模样?
方多病吃了一惊,急忙奔向不远处的河岸,待到目光触及水中倒影,他怔愣抚上面庞。
这是为何?
我为何也是年轻的模样?
我不是已经寿终正寝了?
“现今,是何年?”
方多病不自觉问出声,直到离儿答出,他只默默消化这个不争的事实。
我,复生了?
还是只是一场梦境?
“李相夷呢?东海之战呢?”
虽然并未回神,方多病仍倏地想起李莲花中碧茶之毒一事。
若他当真复生,定能赶在那之前解下李莲花的毒。
“什么东海之战?没听过呀。”
旺福有些茫然。
少爷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难不成中邪了?
闻言,方多病先是一喜,而后朝记忆中云隐山的大致位置走去,顺便叫退了离儿和旺福:“我一人前去便是,你们回去跟阿娘说一声。”
“那怎么能行!少爷第一次出远门,我们若是不在身侧,出了什么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离儿和旺福双双挡住去路,口吻急切:“万万不行。”
“放心好了,此处离家不远,我很快回来,你们在家等着就是了。”
“那,不去闯荡江湖了?”
“回来再说。”
待到敷衍完二人,方多病驾马前往云隐山,沿途路径的繁花盛景他无心欣赏,心中既忐忑又略带兴奋。
当初他未能赴与笛飞声的东海之约,他和笛飞声寻觅良久才寻到他。
上苍眷顾。
这次,李相夷决不能死,李莲花亦然。
到达山脚下时,周遭昏暗,四下无人。
隐约听见竹林间几声剑鸣,方多病提步飞奔而去。
冉月高升,竹叶散飞。
执剑少师,墨发红衣。
身影入眼,方多病眼下湿润,唇下浅浅勾出一道弧。
李相夷,无碍。
念想涌入脑海,莫名的伤感随之而来。
他是李相夷,那,李莲花呢?
不在了吗?
远处人回眸,眼底闪过诧异,转瞬间,惊喜却是牢牢掩盖住那抹诧异:“方小宝?”
方多病眼睛蓦然睁大,残余的伤感隐匿散开:“李莲花?”
李莲花颔首后,他几步上前,一掌拍在他的肩上,憨笑起来:“真的是你!你也在!”
“你,没中毒吧?”
李莲花见识到他如调色板般的脸,说变就变,嫌弃瞥了眼抱起胸来:“啧,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听他依旧吊儿郎当的语气,猜测他确实没事,方多病这才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
注意到他视线一直有意无意瞅向竹林外,方多病不解问道:“怎的?等人?”
“你,也不记得她?”
“他?谁啊?”
方多病不知他口中的人是男是女,还想再问,身后一声轻唤:
“方大少爷。”
转身后,泪水刹那下涌,缓缓唤了句:“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