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如此,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此路不通,便另寻他法。”
裴宛白轻轻摇头。
突然,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阿九,明日你去城中打听一下,吕明嵩平日里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尤其是那些富商巨贾。”
“另外,留意一下有没有人频繁出入县衙。”
“是,小姐。”阿九应道。
到了第二天,晨曦轻柔地穿透薄雾,给县衙蒙上一层淡淡的纱幕。
裴宛白信步于县衙之内,目光看似随意地在周遭景致上流转,实则暗暗留意着每一处细节。
就在她沿着曲折回廊行至一处幽静庭院时,迎面忽然晃来一人。
那人一袭绣工繁复却略显艳俗的锦袍,腰间束着一条嵌满宝石的玉带,足蹬一双鹿皮软靴,头发随意束起,几缕碎发耷拉在额头,眉眼间满是骄纵与散漫。
他瞧见裴宛白的瞬间,双眼陡然一亮,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随即,他大摇大摆地朝着裴宛白走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嘿,这是哪家的标致美人儿,怎的就跑到这县衙来了,莫不是专程来寻本少爷的?”
说着,竟伸出手妄图去触碰裴宛白的衣袖。
裴宛白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厌恶,美目瞬间冷厉如霜,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侧身避开。
“放肆!”蕙儿挡在裴宛白面前。
裴宛白瞧着,眼前这人行为放浪,想必就是县令吕明嵩那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儿子吕彦了。
裴宛白微微转头,眼神如电般扫向一旁的阿九,微微颔首示意。
阿九心领神会,正要飞身而出给这不知死活的家伙一点教训时,忽闻一声清脆却饱含怒意的娇喝从后方传来:“吕彦,你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放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容貌极为出众的姑娘正疾步而来。
那姑娘几步便跨到吕彦身前,伸出纤细却有力的手,一把将吕彦扯到身后,如同一道屏障般护在裴宛白身前。
她柳眉倒竖,转头怒视着他,呵斥道:“吕彦,你越发没个正形了!平日里就肆意妄为,如今竟在自家县衙对客人如此无礼,成何体统!”
吕彦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满脸委屈地嘟囔着:“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不过是见这姑娘生得好看,逗逗她罢了,又没干什么坏事。”
想来这位便是吕彦已经出嫁的姐姐。
吕惜文转过身,脸上怒色瞬间褪去,换上一副温和且带着歉意的神情,对着裴宛白微微屈膝行礼。
“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我这弟弟自幼被家中长辈宠溺过度,行事向来荒唐不经,还望你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我代他向你赔罪了。”
裴宛白心中虽仍残留着几分不悦,但见这姑娘举止大方,言辞恳切,与那吕彦的轻浮模样大相径庭,便微微收敛了脸上的冷意。
“无妨,只是年轻人还是应当懂些礼数,以后还望令弟能收敛些行径,莫要再如此轻狂。”
吕惜文连连点头称是,又转过头,狠狠瞪了吕彦一眼,厉声道:“还不快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愣着干什么!”
吕彦撇了撇嘴,心中虽满是不情愿,但在姐姐的威慑下,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朝着裴宛白拱了拱手,瓮声瓮气地说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海涵,是我鲁莽了。”
裴宛白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吕彦被吕惜文连推带搡地赶走,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
待吕彦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吕惜文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她看向裴宛白,“姑娘,我瞧着你气质不凡,又身处县衙,想必不是寻常人家女子,怎么会在这县衙之中呢?”
“我是随夫君一同前来,为了徐州水患后修筑堤坝一事。”裴宛白道出来历。
吕惜文美目流转间,已然猜到了裴宛白的身份,不禁轻掩朱唇,“莫非您就是裴相之女,定远侯夫人裴宛白?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裴宛白颔首示意,算是默认了吕惜文的猜测。
吕惜文眼中满是钦佩之色,继续说道:“夫人深明大义,出资修筑堤坝一事实为善举,令人敬佩。”
“徐州百姓如今能有您这样心怀大爱的人相助,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明明是称赞之语,裴宛白却听出了一种谄媚之意,是她想吗?
“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裴宛白淡笑着回应。
吕惜文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说道:“夫人所言极是。此次水患太过严重,徐州如今百废待兴,修筑堤坝确实困难重重。”
“我虽已出嫁,但也时常担忧父亲忙于公事而耽误了身体,幸好陛下圣明,派了定远侯和您相助。”
裴宛白心中一动,觉得这正是一个深入了解情况的好机会,于是顺着吕惜文的话说道:“是啊,我初来乍到,对徐州的许多事情还不甚了解。”
“方才听吕姐姐所言,似乎对徐州的状况颇为熟悉,不知能否与我多讲讲,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吕惜文大喜过望,“自然,不如夫人去我屋里坐坐?”
裴宛白随吕惜文转入后院,穿过垂花门时,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惊起廊下两只画眉。
吕惜文的院落布置得清雅别致,窗棂上糊着湘妃竹帘,案头一瓶白梅正吐芬芳,与她素色裙裾上的竹叶暗纹相映成趣。
“夫人请用茶。”吕惜文亲手捧上青瓷盏,指尖蔻丹在茶汤里染出一抹淡红。
裴宛白留意到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看着成色极佳,不像是寻常官宦家眷所有。
“不知吕姐姐可否与我说说如今徐州的状况如何?”裴宛白将茶盏搁在案上,指尖状似无意地划过案头《水经注》。
吕惜文垂眸轻叹,袖中帕子绞成了麻花:“不瞒夫人,入机县衙库房空虚,修筑堤坝的钱粮倒是其次,最怕的是......”
她忽然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裴宛白,“最怕有人借着赈灾之名中饱私囊,苦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