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正看得出神,便见几个小童围着河边,争相捞取水中的物什。
吴玄安与她走近一瞧,原来是有人放了河灯,灯上写着诗句,顺着水流飘荡,颇有意境。
一名年约十二三岁的女童蹲在河岸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模样虔诚。待她许愿完毕,便将手中纸灯放入水中,看着它渐行渐远。
元春见状,心有所感,低声问道:“郎君,咱们也放一盏灯可好?”
吴玄安微微一笑,道:“既然夫人有此雅兴,自然要依你。”
于是他牵着元春的手,来到街旁灯摊,选了一盏雕工精细的荷花灯,又取过笔墨,问道:“夫人可要写些什么?”
元春沉思片刻,轻声道:“愿天长地久,岁岁常安。”
吴玄安听后,微微一怔,旋即含笑道:“好一个岁岁常安。”
随即提笔,将这几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灯上,而后将其缓缓放入水中,任其随波逐流,载着二人的愿望漂向远方。
二人静静望着河灯远去,耳边是七夕夜的喧闹,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正当二人驻足观灯之时,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吴兄,果然是你!”
吴玄安回首一望,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士子正快步走来,眉目清朗,书卷气十足。
“原来是白兄,当真是巧了!”
两人在贡院中结识,后者听过他的事迹,所以才跟个狗皮膏药一样,一见到他就跟着,不过这小子也是个人物,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凡。
作为江南官宦之家,为人性情倒是谦和,不乏机敏。
与吴玄安相识后,两人因学问相投,时常探讨经义、诗赋,遂成有浅交同窗情谊。
白玉盛走近,见吴玄安身旁女子戴着斗笠面纱,未曾看清容貌,便拱手笑道:“吴兄好雅兴,携美同游!”
吴玄安微微一笑,“书读得疲倦,出来散散心,倒是白兄,不在贡院苦读,又出来寻花问柳了!”
“咳咳,吴兄就别拿小弟开玩笑了,哪有什么寻花问柳。只是家父催得紧,只给我两条路,入仕或者成亲。这不,在家又唠唠叨叨个没完,所以出来躲躲。”白玉盛无奈。
吴玄安淡然一笑,道:“白兄才学不凡,定能高中。”
白玉盛叹道:“吴兄才是真正让人佩服之人,这四月间,你所讲授的治国之道,已让我受益匪浅。若非吴兄指点,我恐怕至今仍未明白经世致用之学。”
吴玄安摆手笑道:“不过是学问相互交流,何来指点一说。”
白玉盛目光落在元春身上,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道:“吴兄身旁这位是……”
元春闻言,微微颔首,未作答。
吴玄安淡然一语:“舍下拙荆。”
白玉盛一愣,随即笑道:“吴兄果然是人生得意之人,竟早已成婚,实在让我羡慕。”
吴玄安不解释什么,只是笑言:“白兄何须羡慕?只怕你家中早为你定下亲事。不然怎会躲出来。”
白玉盛叹道:“说来惭愧,我虽有婚约在身,却未曾见过未婚妻一面。”
吴玄安:“白兄定能金榜题名,届时一切皆如所愿。”
白玉盛拱手道:“承吴兄吉言,在下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告辞!”
“慢走!”
白玉盛告辞离去!
回到小院,元春解下斗笠,长叹一口气,道:“郎君这些日子在学馆中结交的同窗,想必大多如白公子这般聪慧风雅?”
吴玄安坐在书案前,轻轻端起茶盏,缓缓道:“白兄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才子,不过世家子弟大多有自己的烦恼。”
元春微微颔首,轻声道:“出身高府,却也要受约束,相较之下,反倒是郎君你更为洒脱。”
吴玄安轻啜一口茶,淡然道:“人各有命,若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未尝不是一番风景。”
夜深时分,院外忽起风声,卷起院中竹叶沙沙作响。吴玄安起身推开窗户,只见夜色深沉,月华如水,微风拂面而来。
元春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相公可在想什么?”
“想你!”
吴玄安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夜色之下,二人的身影映在窗前,交织成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卷
……
天色阴沉,乌云压顶,不多时便落下细细的雨丝。
吴玄安从贡院出来,他本不急于归家,便缓步行走于金陵街道之上,雨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淡淡的水雾。
走至一处街巷,见一群人围聚在一户门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吴玄安心生好奇,便上前探问。
只听一名年长男子叹道:“可怜见的,那封婆子孤苦伶仃,本就年迈多病,上月竟死在屋内,直至三日后才被人发现,尸体都已经发臭了。”
旁边一妇人摇头叹息,道:“这封婆子也是命苦,听说她丈夫和女儿早年便不知所踪,孤身一人过了这么多年。谁知老来竟这般凄凉。”
又有人低声道:“前几日还有人看见她坐在门口,手里捏着什么银针发呆,谁知一晃眼,人便没了……”
吴玄安闻言,得知是封氏死了!
他回想起四月前,自己在街头遇见她之时,她虽面容枯槁,满是风霜之色,的确不像命长之人。
如今死去,连尸骨都无人收殓。
他心中不忍,便上前对众人拱手道:“这位老人可有亲属?”
那年长男子摇头道:“听说是别地来的,可惜亲眷尽失,早已无人问津。”
吴玄安沉默片刻,终是叹道:“罢了,我愿出些银钱,为她料理后事。”
众人听他这般说,皆面露惊讶之色。那男子迟疑道:“这位公子,您与这封婆子可是有亲缘关系?”
吴玄安淡然道:“曾有一面之缘,见她可怜,不忍她暴尸街头。”
那男子感叹道:“公子仁义,实在难得。”
吴玄安摇了摇头,取出几两银子递给一旁的管事,吩咐道:“烦请诸位找个义庄安葬此人,虽不能风光大葬,至少让她入土为安。”
众人见他如此慷慨,皆称赞道:“公子是个好心人。”
吴玄安未再多言,待事情交代妥当,便撑伞离去。
回到家中,元春见他身上微湿,忙上前替他拭去衣角的水渍,柔声道:“郎君怎的这般晚才归?”
吴玄安叹道:“途中遇雨,躲避之时,恰闻一老妇死于家中,便围观过去,一看之下,就是之前我给你提到过的那个奇怪的老婆婆,心生不忍之下,便施些银两,助她入土为安。”
元春闻言微怔,随即低声道:“郎君真是至善仁心,这般事都理!”
吴玄安点头,道:“世间之事,往往难以预料。她苦寻一生,终究还是带着遗憾离开了。”
元春叹息道:“这位婆婆当初虽贫困,却一直握着那根银针不放,想必对她而言,那是她此生唯一的念想吧。”
吴玄安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元春接过一看,赫然正是那根银针,面容一急:“这……郎君考试在即,怎可取这死人之物,快舍了吧!”
吴玄安淡淡道:“没关系,这针与我有缘。先前见被旁人随意丢弃,见之,便取了回来。”
元春轻抚银针,忽然皱眉道:“郎君要根针干什么?”
“嗯,以后你就知道了。不打紧的,一根针而已。”吴玄安沉吟。
随后他想了一下,写了封信给薛蝌,让他有机会时,于薛家大房帮忙照看一下封氏的那个苦命女儿。
“好吧,那郎君可得收好,这东西细小,容易伤着。”
“嗯!”
夜半时分,窗外细雨仍未停歇,吴玄安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被雨水打湿的青石地面,心中思绪万千。
这一根银针之上居然有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