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灾之后,广宁县街巷间泥泞遍地,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河道两岸,遍布倒塌的屋舍,尚未退尽的积水中漂浮着腐败的牲畜尸体,间或可见溺亡者的遗骸,被冲至沟渠或树干上,白布裹身者,乃家人寻回,未及收敛者,则随水漂流,状极惨然。
吴玄安协助陈县令在城东、西两侧空旷处搭建大帐,以安顿无家可归者。
此外,吴玄安建议陈县令:“帐篷虽可暂居,然雨后潮湿,极易生病,眼下最要紧者,乃是煮粥施食,防止疫病流行。”
县令闻言,忙召县中幸存富户暂借仓粮,让吴玄安筹备粥棚,于城中四处设点,每日施粥三餐,尽量救济贫弱老幼。
与此同时,他亲自带人,沿街巡视,将尚未掩埋的尸体一一收殓焚毁,以防腐臭疫病扩散。焚毁的目的是吴玄安提议的,主要是生怕那些因为灾后饥荒的人去食尸体。
“还有这里,把尸体打捞上来,统一焚毁,快……”
一群人将尸体收殓,也不管是哪家的。几日下来,打捞队伍心态都麻木了,很多人在这过程中看到了亲人的尸体,无不恸哭悲戚。
东城灾营中,冰冰姑娘略显狼狈,带着丫鬟,拎着水车给灾民们送热水。她也是恰好离开玉露楼去庙里上香,躲了一劫,玉露楼死了不少姑娘,幸存下来的,此刻和她一样,被安置在东城灾营中。
“安大哥,人数越来越多了,怎么办?”薛蝌和吴玄安巡视灾营,心中有些担心。
“第二批粮食什么时候到?”吴玄安问。
薛蝌:“大概还有四五天时间。仓库内以粥济灾,还能撑三日。”
“去请陈县令来。”
“我这就去。”
两人对话简洁,却刻不容缓。
而县衙残存的一座角楼上,陈县令此刻披着一件未干的官服,面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望着眼前满目疮痍的广宁县,神色惶惶。
“陈大人,安大爷请你去,有事要相商量。”衙役在底下喊道。
“哦,好,我这就来。”
陈县令下了楼顶,便来到东城灾营,看着被安置好的灾民,他心中稍许慰藉,对吴玄安感激不已。
见面,两人直插主题,吴玄安先问:“陈大人,死者尸体和家畜打捞如何?”
“玄安,已经按照你的建议,将这些尸体运至城外荒山林中焚毁了。”陈县令语气有些失落悲哀。
“大人,天灾如此,死者难回。现下还有两个问题,一是仓库救济粮食还能撑三日,二是需要立马组织人手重建广宁县。”
陈县令点头,问言:“玄安你直说吧,我带人照办。”
作为县令,听一个秀才发号施令,可能也就他了,这次灾后想要杀朝廷追究他的不察,很可能会被罢官流放。
“县衙库房还有存银,希望大人将这些钱拿出来以工代赈,只要支持到朝廷救灾银两,便可安然无恙。即便朝廷来不及拨物资,广宁县也能渡过这次危机。其次是再召集部分青年,组织成衙役巡城,防止流寇作乱。”
吴玄安算过,县中三十万人口,此番洪灾,溺亡者近五千,流离失所者更不知凡几。
洪水退去后,街道残破,田地毁坏,然最紧要者,乃是安置灾民,重建县城。
陈县令点头,他三天前就已经上书朝廷,如果快的话,朝廷会下告让金陵城拨物资。
只是他不知道,除了广宁县,金陵城周边大大小小县都受了灾,很多地方情况比他这里还糟糕,“没问题,一切按你说办!”
“好,事不宜迟,动身召人。”吴玄安。
灾后第十日,陈县令召集乡绅、富户,令其捐银赈灾,亦有商贾自发设立粥棚,分发衣物。也有不服者,全都被吴玄安带着人手以凌厉速度镇压。
在县城中,残垣断壁之处贴着通告:青壮者,筑堤坝、清理淤泥、修缮屋舍;妇孺,则缝补衣物、采集柴薪、协助煮食;年老者,照看孩童,维持秩序。
陈县令采纳此法,令人传布乡里,凡愿出力者,每日供给食粮一升,至重建完毕,再另发银两作为酬劳。
此法一出,百姓虽疲惫,然多愿响应。
至灾后第十五日,一群青年壮汉在城中劳作,他们脸上带着对家园重建的期盼,这还得多陈县令和吴玄安的安排,同时又从外面运来不少粮食,才让他们安心劳作。
吴玄安与薛蝌都是自掏腰包,购置木料、砖瓦,雇匠人先行搭建屋舍,以供最贫困者栖身。
日复一日,广宁县街头巷尾,复见人烟往来,尽管步履沉重,然无一人肯轻言放弃。
灾后一月之后,城中才慢慢恢复了些许起色,只可惜他们这个月都没有等来朝廷的救援。
至七月中旬,广宁县已逐渐恢复生机,尽管仍有许多家园未修,田地尚未能耕种,但街市已有商贩重新摆摊,孩童亦能在街头追逐嬉闹,妇人们坐于家门口缝补衣裳,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然而,经历过洪水的广宁县百姓,心中多了一份敬畏,敬天地无常,敬生命脆弱。
吴玄安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收回目光,转身向着县衙方向走去。
“玄安,请受我一拜。”
吴玄安一来,就见陈县令朝他行大礼,于是连忙扶着他的双臂,“陈大人,何至于此,如今县城已逐渐恢复,以后还需大人照看,在下能做的微薄之功也就这些了。”
起身后的陈县令,眼角有些泪花,不禁以袖拭面。
“玄安大才,日后朝堂当有你一席之地。”陈县令夸赞道。
吴玄安岔开话题,问:“陈大人,从灾后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朝廷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两人坐下细谈,陈县令则是苦闷,将上面的回信告知吴玄安,“玄安,是这样的。自江南一代起,长江岸边发大水,不少地方被摧毁,严重性比广宁县还大,因此朝廷重心都在江南一带。”
“而且前几日上面派人来这里巡视过后,认为已经没有需要救助的地方,便走了。”陈县令说着一脸惭愧。
要不是吴玄安和薛蝌帮助,广宁县估计早完蛋了。
“原来如此。”吴玄安微微点头,看来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尿性和他认知的历史朝代也差不多。
这时薛蝌带着人拖来一袋灰色粉土,“安大哥,这东西我送来了。”
“抬进来吧。”
陈县令:“玄安,这是?”
“陈大人,这是我之前找你批的矿地中制造出来的,名叫水泥灰。”吴玄安。
“嗯,这就是你说的坚固如铁的水泥?”
“没错。”
“快试一试,本官看着倒是新奇。”
河岸堤坝需要重筑,且吴玄安提到过这个东西,便找他要了两座石灰矿场,搞了两个月,如今倒是看到成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