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归去时,房间里却不是空无一人的。
“何家主。”
辰启在进门后,面对那一道坐在茶桌边的身影,有些惊讶,可上一回何家大少爷都来过了,这次所要转告的事情显然更为重要,是何家主来又好像情理之中。
还没开口呢,白净少年已然清楚何家主所来为何。
也是,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何家家主何必劳心劳力,还亲自来他这一不过新秀中才有点小名,压根还上不得大台面,更没有后台权势的普通少年的房间?
哪怕有心拉拢,这样的“大发恩惠”也是要给人看轻的。
但这些比起何烈带来的消息,简直是无足轻重中的无足轻重了,辰启在听着后,都愣了许久。
“李家家主,也就是李参的生父昨天夜里,费了些代价连夜从东区前线赶回,开出个他认为不错的条件……”
何烈说着,瞟了一眼白净少年的不动声色,心底赞赏多了一分,接着说道:“一百亿,李家家主愿意拿出一百亿信用点给小友,作为留下他那不成才犬子一命的赔偿。
还有他请求小友你给个日期,让他带李参登门谢罪!这都是李家家主的原话。”
辰启目光闪烁,因为那一百亿的许诺而有些动容。
那可是一百亿,说起来轻飘飘的,实则无比沉重,哪怕卫队成员不吃不喝不花钱,也要一百个月才能积攒起来的财富啊!
不过这一百亿对能够基本独霸一b级城区的家族而言,可能就是一场毛毛雨罢了,不过对自己当事人是这样的赔偿,对半个当事人兼任见证者的何家呢?
恐怕“酬劳”会高上不少。
辰启咧嘴一笑,目光中闪着精明之色,“何家主,据晚辈所知,李家可不是多好说话的主,能有这个结果,何家主您肯定出力不少,晚辈先行谢过了。”
何烈一摆手,开怀大笑,“哪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李家做了错事,赔偿那是应该的嘛,我也就是说了几句话,不算什么。”
辰启仿佛很熟稔世家门道的样子,说道:“有句话,憋在晚辈心里很久了,今天当着何家主的面,晚辈也放肆一次。李参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背后的李家也不见得多高尚。
要不是有何家主您从中调和,帮晚辈周旋此事,恐怕一次刺杀不成,还会有第二第三次,晚辈又哪里可能拿得到百亿赔偿呢?”
何烈望着这个稚气刚褪不多年的孩子,面色温和道:“那为咱们俩的‘互帮互助’,干一杯?”
辰启嘴角上扬,“晚辈没喝过酒,能不能……喝茶?”
何烈点头道:“也好,以茶代酒,不失为一桩美颜。”
辰启端起桌上刚送来的茶水,敬送到对方跟前。
何家主伸手接过后,闻了一口,笑道:“族内招待客人用的茶水,味道是不错了,但还比不得夜里关上门,自家人喝的那种有味道。下回,等下回请小友品品族中深藏的老茶,那滋味,连叶家小子都馋呢?”
辰启自己也端了一杯茶,闻言打趣道:“晚辈敬您的这杯茶,是因为李家刺杀,所以才喝得上,要下一回喝的是何家主都青眼相加的茶,晚辈不一定有那个命啊。”
何烈笑了笑,笑声却有些干涩,仿佛流入在场唯一听见的白净少年心间,让他内心有些发堵,有些说不出的沉重。
方才那所谓的“客人茶”与“家里茶”,其实是在探白净少年想口风,看看他有没有意愿依附何家,从喝“客人茶”的,变成喝“家里茶”的。
也是何家主看人准,清楚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能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他才如此说,不然可不会故意这样麻烦,不过,却还是遭到拒绝。
何家何等崇高,南区第一大家族,而何家主自然立于万万人之上,身份尊贵,被一个没权没势的毛头小子拒绝,心里一点没有疙瘩那是痴人说梦,但只是这样笑一下,而不是出言讥讽,已然是这位中年家主修养极好的表现了。
何烈将茶水一饮而尽,“自家人喝的茶,味道怎么都强过其他,小友不必太早言断,时间长得很!”
辰启没能先干为敬,那只好也喝光茶水,说道:“多谢何家主厚爱,晚辈其实是个毛病不少的人,怕哪天惹得您生气,前辈心里呢很难过意的去,两头都做不好,这才不敢答应。”
这说法,也算还行,至少不得罪人。
何烈安抚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你放心吧。何家的大门还是很好走的,我等等无妨,只要不是一生遥遥无期,等得像望夫石似的便好。”
辰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有点不知所措,忽然想起白衣公子哥,便学着他的样子,拱手作揖道:“晚辈,感激不尽!”
何烈一手虚抬,一股子长辈做派地说道:“好好,别这么庄重,都是和叶家小子学坏的,你我爷俩之间随意一些,无伤大雅。”
此话一出,就变味了。原本那种上位者收买人心的刻意“礼贤下士”做作感觉,顿时削减,反而有些长辈看得出色后辈的亲和与慈祥。
两种收买方式,其实大差不差,可问题就在于有些人偏偏只吃后面一种,至于油盐不进的……凭何家家主的身份,根本不必去结交,难道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辰启放下手,犹豫道:“这……不好吧?”
何烈却是笑得起劲,活脱脱一位普通人家的长辈模样,道:“有什么不好的?你和叶家小子称兄道弟,唤我一声叔,也不吃亏呀。”
辰启立即道:“何叔!”
就这么的,小友成功成了侄子,别看只是称谓上的简单改变,但在豪门高阀中的区别,可能超乎想象,尤其在人情往来,关系远近中最是明显。
今天家主明天叔,后天进家入族谱!这句不怎么顺口的话,却是城区制度与家族豪门重新屹立世间以来,最真实的写照。
何烈道:“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要是你没有意见,明日午饭前李家家主就来谢罪?”
先前一直不提,如今才叫过叔便断言明日上午,很让人怀疑是不是不叫那声叔,这个日期要延后个两三天?
但这也不重要。
辰启点头道:“当然不会。”
他面露坚定道:“就明天上午!”
何家主答应后,起身要走,不过明明距离门口就几大步的事情,愣是慢慢走着,仿佛有事未落定,在待金口开。
辰启见此,犹豫过后开口道:“何叔……”
何烈一转身,一迈步然后坐回原位,淡然开口道:“什么事?”
辰启莫名有些忍俊不禁,不过硬生生压下上扬嘴角,语气平缓,“李家和晚辈结怨其实很久,不止此次的李参,还有三位客卿,请何叔为晚辈主持公道!”
何烈哦了一声,“有这事?你快细细说来,还有那三个客卿,分别是谁?”
辰启如实相告,即便他觉得这位家主早就知晓了,还是很细致地说了一遭,当然,并不包括父母的血仇。
何烈双目眯起,“李家好胆。你放心,明日他们仨必将付出代价!李家也别想好过!”
辰启又道了谢。
分别时,辰启送这位家主出门,又坐回原来的位置,还是有些恍惚。
“一百亿啊……”
而何家主出了门,便找了自己儿子,二人深夜沐月华,前者说,后者听。
“枫儿,辰启此人不可交恶,哪怕是没法拉拢到身边,也要留个好印象!”
“明白,不过辰启竟然这般令父亲看重,甚至不惜与李家大动干戈?”
“一个未来在四阶里的都说得上话的存在,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b级城区家族,孰轻孰重,不必多言。”
“而且……父亲是看出辰启非忘恩负义之人,对吧?”
“不错,他的眼眸很纯净,哪怕掺杂有几丝牟利在其中,也是正常的。”
人生在世,谁又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了?
况且,何家不怕他是唯利是图的人,因为是人,不是小人,就担心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因为过圣无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