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家房子?!”
沈睿林看见房子的一瞬间,瞬间对解清酒说的两个人生活上的差异,有了实质性的认知。
为什么,这样的房子,怎么能住人?
车子越开越偏的时候,自己已经觉得够离谱了,明明有那么多靠近城边的农田可以盖房子,他们非得住的离城市这么远。
远也就罢了,毕竟地大,可能是很久以前在这安家的,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都21世纪了,房子为什么能这么破,好像自己以前看的变形计里一样。
木头的大门贴着被风吹的残破的春联,外露的墙体是用什么盖的自己都不认识,他从停下车的一瞬间眉头就没解开过,这到底是怎么住下去的。
解清酒从奶奶的遗物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她推门的时候,沈睿林一直紧张兮兮的,怕她把门给推烂了。
大门的门廊里面放着一些农具,已经落灰,结了蜘蛛网,迎面有一堵墙,贴着一张已经败色的福字。从一进门解清酒的表情就明显不对了,他也不敢说话,只是跟在她后面,站在院子里。
老家前几天下了小雪,那种盐粒一样的雪,地上冻了薄薄一层雪壳,更显凄凉。
沈睿林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解清酒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房子应该属于上个世纪,属于那种延绵不绝的落后大山里。
解清酒的泪水终于落下来,完全无意识,不受控。
原来房子也有生命。
之前回来,虽然是一样破旧,但是有爷爷奶奶在,感觉房子很牢固很温暖,而不是这般的摇摇欲坠,千疮百孔。
这时候奶奶应该堂屋门口烧上了炉子,炉眼里可能有地瓜,或者是土豆,如果暖瓶已经都装满了热水,那奶奶就在烧水壶里给她烫上一个大苹果,面面的,烫过之后可以剥下皮来,可以抱着啃,也可以用铁勺子蒯着吃。爷爷就坐在邻居送的破沙发上用收音机听戏,房间不大,屋里都是股煮苹果的香气。
有时候奶奶会指挥解清酒出来,去厕所旁边的墙根下砸一点囤积的煤块,或者从院子里倒扣的大缸下面割一点点的肉和豆腐,开始准备晚餐。
小时候家里没有冰箱,冬天在院里放个倒扣的大缸能防野猫,就是天然的冰箱。
但是现在西南角厕所的屋顶居然塌陷了,万幸水泥块垒的院墙没被砸倒。东南角门廊后面的厨房,锅还在泥炉子上,里面还有风干的面条上落满了灰尘,锈迹斑斑,夏天的时候不生煤炭炉子,就在这里做饭。
院里奶奶种的几盆月季,早就成了枯枝,有的上面还风干了几个花苞,好像它们受到了某种感应,不愿再开放,直接走向衰败。
以前奶奶很宝贝自己的花,一到冬天就会修剪枝桠搬进屋子里做好保暖。花盆旁边,整齐摆放着一堆爷爷喝剩的酒瓶。
甚至连小饭桌都还在院里放着。因为他们走的时候是夏天,爷爷奶奶应该是在院子里吃饭。
他们也没想到,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可能想着过几天就可以回来了,回来后再收拾起来。
死别从来不是一场痛快的暴雨,下完后就晴空万里,而且一场永久的潮湿,只要想起来,就会在心里蔓延攀附,直到整个心脏都湿漉漉的能滴下水来,然后变成眼泪,表达活着的人的思念和痛苦。
“嗯~”
她终于哭出声来,表情委屈痛苦,像个顽劣的小孩不愿意接受游戏的散场,她到现在,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沈睿林红了眼眶,却只能陪她一同伤感,不知道作何安慰。直到她哭到人开始打颤 ,他才察觉到害怕,赶紧给她拿水拿药让她吃下去。
“没事没事,没事,爷爷奶奶回来了,回家了,清酒,你不能再出事了,你再出事,没人能处理他们的后事了。”
沈睿林抱住她,让她能有依靠,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理解了解清酒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人狠狠得攥了一把。
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只有拼尽全力把她养大的爷爷奶奶,而老人却选择了那么极端的方式离开,让她一辈子走不出来。
终于,在药效的控制下,解清酒慢慢平静了一些,开始一把把去试钥匙,试图打开堂屋的门,纱门上面的绿色的纱网已经烂没了,手一摸就会掉渣渣,她拉长满铁锈的纱门,又一遍遍试钥匙,去开里面的木门。
试钥匙的时候,整个人的手都在抖,她不知道那个的钥匙是配那个的。因为她以前回来的时候,这些门,从来不用她去开去锁。
推开门,里面阴暗潮湿冰冷,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甚至连地面都是踩硬的泥巴地,沈睿林第一次见住人的房子里面的地,居然是泥巴的。
屋里的地面,居然直接连接大地?
他打了个颤,要是和他说,这是密室逃脱的鬼屋,他都信。
迎面是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有一个茶盘,里面放着一把大茶壶和几个茶杯,旁边放着一个纸盒,里面是什么他不认识,还有一把裹着胶带的水果刀。
旁边是一个香案,供着一个陶瓷的菩萨,已经落了灰。香案上还有几把没点燃的香,和供奉的已经缩水的苹果。
再旁边,是用一个大衣柜隔出来的小空间,里面是一张床,爷爷奶奶平时睡在这。
家里只要是空白的墙上,全都是解清酒的奖状,还有她各个阶段的毕业照和荣誉证书。
她住在左手边的小房间里,里面有这座房子唯一的白墙,是爷爷专门为她刷的,床是一张一米五宽的木床,打的时候解清酒说打个一米二的就行,爷爷说可不行,以后小酒带对象回来,可住不开。
靠窗位置是一张写字台,是当时卖掉爸爸妈妈房子的时候,爷爷给她搬出来的。那时间家里没多余的钱,爸爸死了,妈妈改嫁,房子留着也没用,爷爷就把爸爸结婚时才新建了没几年的房子卖给了村里人,好让手头有点现钱,能供她读书。
旁边的纸箱里是她从小到大的课本,之前卖废品什么的都只卖试卷习题本什么的,课本一本都没卖过。
解清酒没有衣柜,靠墙的几个木箱子里,整齐的放着她从小到大的衣服。
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她的房间还兼置粮仓。北墙边上放着叠放了几袋粮食和磨好的面粉玉米粉,袋子都已经被老鼠咬满了洞,粮食和老鼠屎散了一地。墙上悬挂的铁丝上挂着用花花绿绿的塑料袋装着的花生大豆饼干之类的,也都招了小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