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絮》的原着小说为短篇作品,在拍摄过程中相对于大制作的影片来讲容易的多,拍摄总共六十天,刚进六月,剧组也正好杀青。
倪清漾写小说的时候习惯性把手机静音,以至于《如絮》的制片人宋窈打过两通电话,她一直没接。
她看见以后拨了回去。
宋窈告诉她说这一次盛世朝升和景司娱乐的老总都会来,如果能达成合作后续的路会很好走,倪清漾还是婉言拒绝。
宋窈又说:“盛世的老总还很欣赏你呢,指名道姓的想要见一见你。”
倪清漾听到时是有一些抗拒的,等到静下心来,她再一次鼓足了勇气。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女孩,也不用再去畏惧岑崇山。
更没必要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于是女人一鼓作气应下了。
宴会时间定在了六月十四号晚上,在岑朝生日的前一天。
女孩如约而至。
包厢内装修奢侈的黑金色的门由两位服务人员打开,她出现在门口,视线与位于中央的男人视线平齐。
时隔多年,倪清漾与岑崇山见面。
他还是那位身居高位俯视一切的岑氏总裁,而她好像变了,却又没变。
见到他,底气还是明显不足。
在他身侧的是另一位她见过的男人,已经久到记忆模糊,错乱的记忆往一起拼凑,她想起了这位之前见过的男人,岑朝称他司徒叔叔。
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是冰冷矜贵的气息,眼底尽是轻蔑与不屑,倪清漾也能明白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对待普通人大抵都是不屑的。
起身相迎的是宋窈,女人面色愉悦,起身走到倪清漾的面前,“等你好久了,倪大作家。”
如絮在拍摄过程中,倪清漾进组观察过,也跟进了剧组的拍摄,与制片人导演都很熟悉,其中这位年纪仅有三十五岁的女人和她最熟,见面时,她总叫她倪大作家。
宋窈,北影导演系出身,手下很多获奖影片。
同行来的还有剧组的其他几位工作人员,倪清漾均以微笑示意,《如絮》的拍摄进程已经结束,今日组局无非就是庆祝顺利杀青,但是倪清漾还没有见到电影的男女主角。
宋窈为她安排了位置,开始介绍座位上的宾客,“这位是盛世朝升的岑董,这位是景司娱乐的司徒董事长。”
女人在她酒杯里倒上酒,还说道:“来晚了就要罚两杯。”
岑崇山的眸光落在女孩身上,她的实力还真不容小觑,这么多年过去,她还真的小有一番成就,笔下的作品竟让很多娱乐公司看中。
不过,在他眼里,到底还是不入流的。
“我们女主角怎么还没到?”宋窈笑道。
“那丫头,不上心——”司徒云知叹道。
一旁的岑崇山也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我那儿子更是不省心,我跟他说好了时间,结果还是晚到。”
倪清漾眸底一怔,岑崇山话外的意思就是,岑朝也会来。
还没来得及回神,包厢的门被人打开,倪清漾抬起眼,四目相触的一瞬,均是一怔。
他穿着工整得体的黑色西装,旁边站着一位穿着黑色长裙长发披肩的明艳美人。
闪闪发光的女明星,她的女主角司徒伽。
他们站在一起时,无比靓眼,是看到都会艳羡的程度,女人头发茂密,黑色的大卷发及至腰间,狐狸眼微挑着,带着勾人的意味,尤其那身裙子,将女人衬的更为明艳,与她相比,倪清漾相对寡淡了些。
岑朝从进门开始,目光就没离开过她,哪怕坐在与她很远的位置,他也不停地注视着神色恹恹的女孩。
倪清漾有些不在状态,她的性格,真的不适合参加这种场合。
说不上话是次要的,主要不懂酒局上的人情世故。
她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不知不觉的喝了很多,酒精直往脸上冲,她喉咙火辣,鼻尖忍不住的酸涩。
倪清漾看见岑朝是抽烟的。
他的烟瘾甚至很大,每隔几分钟,他就开始抽烟,少年还是从前的少年,只不过岁月的推敲,终是将少年磨砺成在酒场上谈笑风生的男人。
在这场酒局上,大家关注的并非是《如絮》的后续工作,反而是岑朝和司徒伽之间的感情。
岑崇山说:“要能结成良缘自然是最好的。”
周围的人也在为两家的姻缘感到赞叹,无一不夸他们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偌大的餐桌上,沉默的只有岑朝和倪清漾。
女孩只是喝酒,脸上没有挂太多的情绪,但岑朝却直接挂脸,烦躁堆了满脸。
这期间不乏有拼酒的,剧组工作人员想着办法的去灌倪清漾酒,岑朝几次想起身,都被岑崇山暗自拦下。
宋窈倒是还蛮照顾她的,挡了两杯酒,见她插不上话,想办法让她参与进来,她说:“清漾,你来说两句,顺便跟两位总裁喝一杯,以后是要常合作的。”
女孩被迫推到顶峰,她给自己倒了杯酒,深深地呼了口气,“那就祝我们《如絮》收视长虹。”
她将酒闷头喝下,白酒的度数高,味道烈,入了嗓子,火辣辣一片,她喝完不禁皱眉。
“好,再走一个!”
她的酒杯又被倒满一杯,所有人举起酒杯,隔空碰撞,“收视长虹!”
倪清漾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太舒服,胃里火辣辣的痛,她起身同他们道歉,先一步告辞。
“我送你回去。”宋窈说道。
“不用,我叫了车。”她推拒道。
从顶楼下去足足用了五分钟,整个过程,她都是颓丧落寞的,一开始她还不明白自己一个作者,为什么会有幸与董事长一同吃饭。
欣赏她,都是幌子。
直到她今天来了,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岑崇山是让她看清自己的。
岑崇山邀请了她,又让司徒伽和岑朝同时出现在这里,无非就是想给她看,让她别再抱有幻想。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
没有必要唱这出戏。
岑朝事先不知道倪清漾在这里,岑崇山只是说让他来陪他参加一个酒局,其余没再多说。
倪清漾走后,过了一会,岑朝也找借口离开,他说:“我去下洗手间。”
结果,一路跟人到楼下。
这一个多小时里,倪清漾连看他一眼都不肯,宁可咽下难喝的酒,也不愿向他投出求助的目光,每次看到她,他总是心凉半截。
倪清漾穿的单薄,形单影只地走在路上,还有些冷。
她站在路边杵了一会儿,抬腿要离开,看见一家红牌子的米线店,她胃里装满了酒,却没有任何暖和的食物,意识驱使着她走进去。
岑朝找到她时,倪清漾已经吃上了,他透过玻璃门,瞧见里面姑娘一根一根嚼着米线,不禁勾了勾唇,原来是跑这来吃东西了。
她还是以前那样,慢吞吞的,吃东西像是绣花。
下一秒,男人不禁蹙眉,她又开了罐啤酒。
喝了白的又喝啤的,她成心不想让自己身体好过,岑朝终是没忍住,推开门走进去,他走到女孩面前,劈手夺过她手里的易拉罐,“还要不要你的胃了?”
女孩觉得声音熟悉,抬起眼,看到他,愣了几秒。
忽地,笑了笑,“岑朝啊。”
她伸手去够,“你给我。”
她比醉的清醒点,比正常人又醉些。
“送你回家。”
“不回去。”倪清漾摇了摇头,“我还没吃饱。”
“那你就吃,喝什么酒?”
岑朝不还她,倪清漾就又去开新的,刚拿过来,就被岑朝扣住,她也用了力气,两个人一同较劲,谁也不肯松手。
“倪清漾。”岑朝语气沉了些。
“你松手……”女孩声音有些哽咽,她低着眼,看不见她泛红的眼眶,“你没资格管我。”
直到那颗泪,掉在桌子上。
岑朝忽地手劲一松,手里的易拉罐被她夺了去,她拉开环,咕咚的喝了两口,眼泪顺着眼尾滑落。
喝完她又低下头去吃米线。
一边哭着鼻子,一边吃着。
看起来是真的委屈。
她抽出两张纸,胡乱地擦了一通,继续去吃,始终不抬头看他一眼。
两个人默契到谁也不开口。
她闷声喝酒,岑朝就这么看着她。
后来,她喝的神智不清,拉着他一起喝,眼看着她晕头转向地找不着北,岑朝那点好脾气也磨没了,连拖带拽往外扯,她不走,男人直接把她扛了起来。
她腹部落在男人坚硬的肩膀上,一颠一簸,女人不适地皱眉,捂住嘴巴,“我要吐了……”
“你放我下来,流氓,混蛋你要带我去哪……”
原来倪清漾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岑朝暗自腹诽,却也忍不住笑,她在喝啤酒之前喝了不下一斤半的高浓度白酒,现在又喝了几个罐啤,酒量不容小觑,没几年练不到这种程度。
“我要吐了……”
她说了半天,也没有吐,就算是今天她吐在他身上,岑朝也没招,他总要把人带回去。
岑朝将人带上了车,他给冀情打了通电话,女人没有在家,告诉他地址以及房门密码,岑朝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打开后座车门将姑娘抱出来。
他挪着女孩的手圈在自己的脖颈上,抱着人进电梯。
到达高层。
他刚准备输密码,女孩的手忽地一松,顺势向下倒去,岑朝迅速地托住她的后背,手被砰的一声磕在了门把手上,疼的钻心。
幸好没让她摔到。
结果没摔的人发脾气了。
小酒鬼皱了皱眉,“你会不会抱啊,傻子……”
岑朝:“……”
好不容易输入密码,岑朝把她抱进室内,腾出一只手把门拉上,他抱着倪清漾上二楼。
她住的房间宽敞明亮,色系偏暖,地面上铺着雪白柔软的羊绒地毯,床上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枕边放着向日葵的抱枕。
以及相当扎眼的一米多长的公主熊。
还有他的玲娜贝儿。
她的书柜上,还放着许多玩偶。
全部是很久以前他送的,直到现在,她还毫发无损的保存着。
男人顿时心情大悦。
岑朝将人轻轻的放在床上,扯过旁边的毛毯铺开,倾身给她盖时,见到女孩睁开朦胧的双眼。
她眼睛哭的红肿,嗓子也是哑的,“难受……”
“刚不是挺能的,不让你喝偏要喝。”
她醉的一塌糊涂,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不过这姑娘睁着眼睛巴巴的掉眼泪,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他伸出手,蓦的又僵在半空中,停顿了几十秒,那只手终是落下,拂去她眼尾的泪。
听见她说:“情姐,岑朝要和别人结婚了。”
“他要结婚了。”
说到这里,她又落下眼泪,岑朝眸底一沉,他在女孩身侧坐下,琥珀色的瞳孔盯着她濡湿的眼睛,呼吸竟有些不畅。
“你哭,是因为这个吗?”
当然,他没有得到答案。
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其实你也没放下对么?”
她整个人往下缩,以封闭式的姿态把自己蜷缩起来,黑色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她侧过脸,把情绪掩埋,只不过颤抖的肩膀将她出卖,任谁都会知道她在哭。
“妮妮。”他看着被里的人,嗓音沙哑。
大概也是知道她听不懂,听懂了也记不住,明天就会把这些事都忘干净。
他呼了口气,眼尾些许潮红。
他说:“我不会和别人结婚。”
如果不是她,他只会自己一个人。
从前是这样想的,事隔经年,依旧如此。
如果要结婚,他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无论岑父怎么逼迫他,他都不会妥协,他最大的让步就是在外人面前配合他的工作。
岑朝转身走出房间,下楼去到厨房里,冰箱里有些食材,他拿出来去给她做醒酒汤。
等到十五分钟后,回到房间里,她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女孩平躺着,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
岑朝将醒酒汤轻轻的搁在柜子上,伸手扯了扯她的毯子,往上遮了些,她浅浅呼吸着,鼻尖溢出滚烫的气息喷薄在他的手背上。
男人的眸光,落在紧闭的眼睛上,往下是小巧的鼻子,淡红的嘴巴,她嘴唇微微张,吐着气。
岑朝觉得有些燥热,浑身上下都是烫的。
像是丢了魂不受控制一般,他鬼使神差的吻上她的额头,落在眼皮,鼻尖,最后是那张柔软的唇。
他俯身吻着她的唇,像是亲吻一件贵重的宝贝,克制隐忍,可他又好像是贪婪阴暗的,疯狂的占有欲蔓延滋长,冲昏头脑。
他捏住女孩的脸颊,迫使她嘴唇张开一道缝隙,他的舌尖抵进去,与她滚烫的气息疯狂纠缠。
他真的好想她,想到发疯失去理智。
倪清漾闷哼了一声,皱了皱眉。
一道电话铃横插进来。
刹那,脑海清明。
倪清漾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留给她的只有一片混沌的记忆,和凉个透彻的姜汤。
还有照镜子时,破了皮的嘴唇。
女人的手机响了两声,她从思绪中回过神,回到房间,她拿起手机,原来是便签发来的提醒。
岑朝的生日。
倪清漾觉得一阵头疼,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如果没有昨天晚上那场聚会,她大概会提着蛋糕大大方方的陪他过生日,可就在昨天,她看见岑朝和司徒伽以后,竟觉得无地自容。
岑崇山安排那场酒局,无非想让她避而远之,不要再去找岑朝。
可她又偏偏答应了他今年陪他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