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长官捂着脑袋,闷头转来转去,骂道:“他妈的,刚才是谁打我?哎哟,疼死老子了!”
说着,他掏出手枪,“咣咣咣”朝上开了几枪。吃饭的人吓得赶紧离座,缓缓向外撤退,准备离开。
梁红英他们这一桌被孤立起来,只有他们几个人没有动。饭馆里的老板和小伙计也吓坏了,赶忙跑过来问:“长官,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军官用枪顶着小伙计的脑门,吼道:“快给老子查查,谁用石子打了我的脑袋!”他松开手,脑门鼓起一个大包。小伙计傻眼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吃饭的人陆续离开,唱小曲的父女俩也趁机逃开了。梁红英他们几个人依旧没动,可两个矿工大哥却吓得不轻。其中一个大哥腿抖个不停,“哒哒哒”,连带着碗筷也跟着晃动。梁红英拍了拍他的腿,小声安慰:“大哥,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撑着。”
这时,长官猛地把枪口对准梁红英他们,大声质问:“你们怎么不怕?刚才是你们打我?”
梁红英“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义正言辞道:“军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咱们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打架的。好位置我们都让给你了,你还想怎样?故意找茬?身为军队长官,本该爱护百姓,可你刚才什么行为?调戏良家妇女!那对父女多可怜,你不给赏钱就算了,还当众羞辱小姑娘,居心何在?”
这番话把长官说得一愣,他张了好几次嘴,都无言以对。
虽然众人撤了出去,但没走远,而是堵在窗口、门口,观望里面的情况。长官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个小丫头“拿捏”,“砰”地一脚踢飞旁边的凳子,又“咣咣咣”朝着角落开枪,子弹“啪啪啪”打在墙壁上。外面的人一阵哗然。
梁红英根本不理会他。她心里清楚,这长官肯定是日本人的走狗、汉奸。别看他咋咋呼呼,真要开枪杀人,未必有这胆子。梁红英就赌他怂,赌他怯懦。因此,她挺胸昂头,纹丝未动。梁红英并非表面逞强,而是经历了大风大浪,这种场面,对她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
这位长官倒不觉得打石子的人,就在梁红英他们当中。可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几个人竟淡定地坐在那儿,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令他颜面扫地。
于是,他调转枪口,指向梁红英等人,怒吼道:“刚才打我的,肯定是你们中的一个!是谁?赶紧站出来!不然,一个都别想跑!”
梁红英本不想惹事,此刻,她心急如焚,一心想着赶紧回家探视父亲,了解家里的情况。可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就像眼前这档子事,想躲都躲不开。
按说,她只要低下头装装样子,这事或许就能过去。但梁红英就是梁红英,她不愿仰人鼻息,更不会低头示弱。她没有理会长官的质问,而是转头问店里的小伙计:“小二哥,我们的饭做好了吗?阳春面、两盘牛肉,赶紧给我们端上来。”说完,稳稳当当地又坐回椅子上。
这一下,长官彻底傻眼了。忽然旁边一个随从小声对他说:“队长,我听说一号矿跑了几个矿工。你看,这两个人,像不像那边逃出来的?”
随从的话,让长官恍然大悟。他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对对对!我说怎么看着这两人不对劲儿呢,原来你们是矿上的工人!”
这话一出,两个矿工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看着长官。其中一个矿工的胳膊本就抖个不停,被指认后,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几个当兵的见状,纷纷掏出武器,朝着矿工逼近,一边走,一边瞄准。梁红英、小丁的穿着打扮,和矿工截然不同,所以长官认定,目标就是这两个矿工。
突然,其中一个矿工猛地推开桌子,转身往外跑。可他哪能跑得掉?三个伪军堵在门口,手里都拿着枪。他不跑还好,这一跑,一个士兵毫不犹豫地开枪了。子弹并未击中要害,而是打在他的小腿上。瞬间,鲜血喷涌而出,他抱着腿,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另一个矿工早已吓得呆坐在原位,脸色惨白。梁红英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竟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她为给这两个矿工兄弟带来灾祸,深感愧疚。
此时,形势对他们极为不利。三个士兵的枪口都对准了他们,稍有反抗,无疑是自寻死路。梁红英伸手摸向口袋里的手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个士兵走过来,用枪顶住发呆的矿工,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以为我们认不出来?你就是逃跑的矿工!跟我们走!”
“啪”的一声,梁红英伸手抓住枪杆,目光冷静地盯着士兵。士兵吓了一跳,眯着眼睛问道:“你……你想干什么?少管闲事!找死的话,我可不客气!”
矿工见状,赶忙拍了拍梁红英的手,说道:“姑娘,谢谢你请我们吃饭,这份恩情,我们铭记在心。我的事和你无关,你就安心吃饭。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说完,他站起身,毅然跟着士兵往外走。
受伤的矿工也被一个士兵像提死狗一样拉起来,往外拖。梁红英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她没想到,片刻之间竟酿成大祸。她恨自己惹出这场麻烦,但转念一想,当时若不出手,遭殃的就是那对卖唱的父女。
“不是我做事不稳当,而是这乱世中,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梁红英眼睁睁看着两个矿工兄弟被士兵带走,愤怒地用拳头狠狠捶着桌子,站起身,咬牙切齿,想要追出去。
小二哥跑过来,赶忙拦住她,恳切地劝道:“大姐,听我一句,少惹事。你一片热心,大伙都看在眼里。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在日本侵略者高压统治下的煤矿镇,我们只能低着头做人。那几个人是日本军统手下的伪军,得罪了他们,就等于得罪了日本人,咱们惹不起啊!他们在这儿横行霸道,就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势力撑腰,杀个中国人,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大姐,消消气吧!”
店长也过来劝道:“别惹事儿,赶紧吃完饭走人吧。”
梁红英呆坐在凳子上,脑袋一片空白,实在难以接受悲剧在眼前发生的现实。她明白,大家的劝说是对的,自己现在去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梁红英骨子里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越是别人认为不行的事,她越要尝试。她心里清楚,不能蛮干,一定要想办法救出这两个落难的矿工兄弟。
打定主意后,她对小丁说:“兄弟,咱们有任务了。一会儿饭上来,吃饱喝足。晚上,我带你干件大事!你敢不敢?”
小丁“噌”地站起来,果断说道:“大姐,这是什么话!你敢干,我就敢跟着。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指向哪里,我就打到哪里!”
梁红英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丁,行!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想着自己,也得为别人出份力。你懂我的意思吧?”小丁认真地点点头,似懂非懂。
这时,饭馆小二把他们点的面端了上来。四碗面、两盘牛肉。看着那两碗无人吃的面,梁红英心里一阵酸楚。她心中反思,那两位大哥穿着满是补丁的矿工服,脸上还带着煤炭的黑灰,难怪会被认出来。要是他们一直低头吃饭,或许就能躲过一劫。要是自己刚才不耍硬骨头,跟着吃饭的人一块撤出去,也许就不会被他们认出来,梁红英越想越追悔。
她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小丁却又吃牛肉又吃面,把自己碗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看着另外两碗面,小丁没敢动,怀着敬畏对梁红英说:“姐,这两碗面……”
梁红英接话道:“让店家找个食盒,把面装起来。今天,咱们就给两位大哥送过去,一定得让他们吃上面。”
小二很快拿来一个木饭盒,这饭盒不大,有三个格子。梁红英把两碗面倒进去,又将剩下的牛肉放在上面。付完账,她问小二:“小二哥,你知道那几个当兵的把人押到哪儿去了吗?”
小二皱着眉头,劝道:“没别的地方,肯定押到矿井那儿了。矿井附近有他们专门关押矿工的地方,就跟监狱似的,到那儿就能看到。我劝你们千万别去,那儿重兵把守,还有好几个炮楼,都架着重机枪呢!”
梁红英深知此行千难万险,但没多做解释,告别店小二,带着小丁出了饭馆。他们不知道矿井在哪儿,好在外面有不少黄包车、三轮车。两人拦下一辆三轮车,准备让车夫拉他们过去。
车夫一听要去矿井,面露迟疑,问道:“你们去那儿干啥?”梁红英说:“没啥特别事儿,大哥,你不愿意拉吗?”车夫想了想,说道:“拉是能拉,但我不能送你们到太靠近的地方。远远的,我就把你们放下,再给你们指个方向。行不?”
“行,妥了!就这么办!”梁红英一拍板,答应下来。三轮车拉着她和小丁,急匆匆朝着矿井方向奔去。
出了镇子后,又往西走了几里地,前方灯火通明。还没到地方,三轮车夫就停下了,对梁红英说:“你们可以下车了。再往前走,亮灯的地方,就是你们要找的矿井。”梁红英付了车钱,和小丁徒步朝矿井方向走去。
一路上,小丁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问梁红英:“红英姐,咱们这么做有把握吗?”梁红英语气笃定:“有把握!”
没走多远,他们就看到了矿区入口。矿区被高高的围栏围起来,想要进去,得经过层层盘查。梁红英注意到,铁轨直接从矿区穿过,想必是为了装卸煤炭方便。此外,还有不少卡车进进出出拉煤。看到这一幕,梁红英觉得有了机会。
“虽说这里盘查严,但只要有车经过,我就能想办法混进去。”梁红英拉着小丁,躲到旁边的草丛里,避免被过往车辆发现。
不一会儿,好几辆车从他们面前驶过,有拉着煤往外走的,也有往矿区里开的。梁红英见车速度不快,便对小丁说:“等会儿这辆车过来,咱们跟上,扒着车底混进去。”
小丁一听,心里害怕,问道:“红英姐,这能行吗?”梁红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题!”话音刚落,一个“走”字出口,梁红英率先冲了出去。
前面一辆车正缓缓行驶,梁红英快速跟上,一把抓住车的后车帮,一翻身就上了车斗。小丁赶忙紧跑几步,学着梁红英的样子,扒着车帮翻身上了车。
随后,梁红英扒着车帮,跨出车斗,让身子开始往车底下钻。她手脚并用,手抓住大架的横梁,脚勾住槽钢缓缓往里探身子,直到两脚蹬住车的后桥,整个人算成功的藏到了车底。
梁红英朝小丁喊道:“小丁,你能不能行?”小丁也学着梁红英的样子,可他胆子小,尝试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梁红英无奈地说:“小丁,要不你跳车回去吧,别等进了营地,想走都走不了。”
梁红英越是这么说,小丁越不服气。经过一番努力,小丁终于也蹬住后桥,抓住了槽钢。
与此同时,车已经行驶到营地大门口,猛地停了下来。司机开始接受检查,守门人查看司机证件,还有人围着汽车转圈。梁红英紧紧贴住车底,大气都不敢出。
检查人员看了看车斗,转身就离开了,并没有检查车底。随后,汽车缓缓启动,梁红英和小丁成功混进了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