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也带着颤音：
“凡蓄意损毁自己或他人所制绣品，导致绣坊声名蒙羞，侵害绣坊利禄者，一律逐出绣坊。”
苏韵章面无表情：“很好，第二条孙娘子来说说看。”
孙娘子战战兢兢地回道：“凡主动挑事斗殴，导致绣坊财物受损者，一律逐出绣坊。”
待两人说完，苏韵章冷哼一声：“这么看来，两位娘子对这绣坊规矩还是颇为清楚的。既如此，今日犯了规，便收拾东西走人吧。刘掌柜，把二人工钱结清。”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孙娘子心急如焚，赶忙说道：“东家，恕罪啊，咱们可都是跟您多年的老人啊，您就网开一面吧。”
林娘子也跟着连连求饶，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苏韵章不为所动，面色如霜，沉声道：
“你二人在绣房的所作所为，刘掌柜已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了。便是看在你们是绣坊老人的份上，我才不去计较今日之事，只是让你们离开绣坊。”
孙娘子和林娘子仍不死心，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指着苏瑶和唐悦道：“今日这两小子也参与了打斗，他们也该一同逐出绣坊。”
苏韵章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低头默默不语的苏瑶和唐悦，而后对着孙娘子和林娘子说道：
“两位若是现在体面地离开，或许还能留有几分颜面。若是我将你们打架斗殴之事告知同行，日后你们再想寻个下家，恐怕也不是易事。”
孙娘子和林娘子听闻此言，肩膀瞬间垮了下来，脸上写满了绝望，权衡一番后，自知已无转圜余地，便赶紧说道：“我们马上走。”
苏韵章转头对着苏瑶和唐悦，神色冷峻，沉声道：“你们俩随我过来。”
刘掌柜见此情形，赶忙指挥绣娘们着手收拾这一片狼藉。
绣娘们纷纷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捡起地上散落的丝线、布料，整理着被撞歪的绣桌。
苏瑶和唐悦心怀忐忑，低头默默跟在苏韵章身后。
唐悦凑近苏瑶，压低声音说道：“完了，阿姐，事情这下可真闹大了。瞧东家这神情，该不会真要把咱们撵走吧？”
苏瑶揉着隐隐作痛的腰肢，一边走一边轻声宽慰道：“应当不会，若真要我们离开，方才便会径直说了，何必多此一举单独叫我们过去。”
唐悦听闻此言，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些许。
三人鱼贯来到三楼雅间，苏韵章步入屋内，随口吩咐道：“把门关上。”
“是。” 唐悦急忙转身，动作敏捷地伸手将门关好。
她的心跳如同急促的鼓点，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门关好后，苏韵章猛然回头，眼神中带着急切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问道：“你们可认识苏茹澜？”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唐悦惊得小嘴微张，差点惊呼出声。
苏瑶亦满脸诧异，不过她心思细腻，瞧东家这副神情，似乎并无恶意。
她略作思忖后，便轻声说道：“认得，她是我师傅，我的手艺皆是她倾心传授。”
苏韵章闻得此言，眼眶瞬间泛红，那原本深邃的眼眸中雾气氤氲。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快，快与我说说她现在人在何处？”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苏瑶微微垂首，语调低沉而缓慢，流淌着悲伤：“她已于三年前过世。”
仿若一记重锤砸在心头，苏韵章身子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跟我说说，她在何处？她生前是个什么情形，你们又是如何认识她的？”
苏瑶抬眸，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不知东家为何有此一问，师傅可是东家的故人？”
苏韵章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波澜，随后缓缓说道：
“苏茹澜是我妹妹，我还有另一个妹妹叫苏茹锦，不知你们可认识？”
“苏茹锦” 这三个字一出口，苏瑶的眼眶瞬间决堤，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唐悦亦鼻尖发酸，跟着泪如雨下。
见两人这般模样，苏韵章心中已然明了，忙不迭地追问：“苏茹锦你们也认识，是吗？”
苏瑶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您莫不是章板苏舅舅？”
章板苏？
舅舅？
苏韵章一愣，这 “章板苏” 乃是两位妹妹儿时调侃他过于呆板、拘泥于规矩的别称，此事极为私密，除了他们三兄妹，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晓。
而这 “舅舅” 二字，更如一道灵光，瞬间照亮了他的思绪，难道他俩是妹妹的后人？
思及此，苏韵章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苏韵章有所回应，苏瑶抬手将束发的发带轻轻扯落，一头如墨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她的肩头肆意飘散。
唐悦见状，也效仿着散开头发。
苏韵章瞬间瞳孔急剧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小七虽说在眉眼间能寻到几分熟悉的轮廓，可总体而言不太像记忆中的亲人。
然而小八，那眉眼、那神态，简直就像是与妹妹苏茹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活脱脱是年少时妹妹的翻版。
岁月仿若在这一瞬间重叠交错，令他一时有些恍惚失神。
苏瑶轻声说道：“苏茹锦是我娘，我原名叫苏瑶，小八原名叫唐悦，是苏茹澜的女儿。我二人原本住在永安府洛平县，家中娘亲皆已过世。”
皆已过世？！
找了这么多年都毫无头绪，苏韵章对这个结果其实并非全无心理准备，只是当这残酷的真相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时，还是让他心痛得几近窒息。
可当目光触及到两个鲜活灵动的外甥女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又觉得仿佛一道温暖而明亮的光直直地照进了那黑暗冰冷的深渊，心中五味杂陈，悲喜交加。
“瑶儿，悦儿，舅舅终于找到你们了。”
苏韵章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压抑多年的思念与激动，他猛地伸出双臂，将两位外甥女紧紧搂入怀中，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