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笙从电梯里走出来,目光直直望向住院部的大门口处。
尽管住院部外面是人来人往,但她还是隔着远远的距离,透过一整片玻璃捕捉到那道立在晨光中的挺拔身影。
男人身穿咖色大衣,如一竿新竹破土而出,清癯淡漠的轮廓在阳光下镀了一层薄金。
她迈开步子走过去。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她刚出大门,裴绥就回头看到了他。
一向清冷狭长的眸子,许是有阳光的缘故,里头淌过一丝暖意。
“吃早餐了吗?”他淡然冷沉的嗓音被晨风吹散。
“吃过了。”孟笙浅笑。
安静了两秒,裴绥继续问,“你昨天说商泊禹都知道了,要不要紧?”
孟笙摇头,“他没戳破这层窗户纸。”
裴绥抿了下唇。
这么大的事情,商泊禹都没有捅破窗户纸。
是不是就说明……他有顾虑?
顾虑捅破了窗户纸,孟笙会和他离婚?
他微蹙了下眉,睨着她说,“离婚的事情你怎么打算的?余琼华的案子前天就移交到检察院了,
已经在进行材料审核了,年前会开庭,但宣判不一定,可能会等到年后再次开庭。”
孟笙原先是想等余琼华的案子彻底定案宣判后再离婚的。
但还要等到年后,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不想等到年后。
只不过,他现在知道她是举报人了。
商泊禹会不会破罐子破摔?把这事捅出去,那到时京市大半个豪门世家都会仇视她的。
这种没必要的麻烦,她不想招惹。
所以,这离婚,还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她思绪发散了下。
不知道宁微微……现在怎么样了?
她肚子里可还怀着商泊禹的孩子,要是她回来,商泊禹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心绪繁杂之下,她点了下头,“先准备着吧,应该快了。”
裴绥闻言,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孟笙一愣,这盒子的logo她认识。
不就是Starrism国际钢笔公司吗?
还真是千玉钢笔。
不过……她买的那支二手的,好像没有盒子。
她一脸茫然,“那钢笔既然是薛昕玥一案的关键证据,还能退回来?”
裴绥摇头,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映着她白皙漂亮的五官,低声说,“这不是那支。”
听言,孟笙将盒子打开,里面竟然躺着一支通身为玉的全新钢笔。
她诧异地睁大眼睛。
这只千玉钢笔是去年情人节的限定款,这都马上要到第二个情人节了,所以早就停售了。
“你这……哪来的?”
“买的。”裴绥言简意赅。
孟笙哑然,她当然知道是买的。
她怔怔地望着那支钢笔,动了动唇,想说自己不能收,耳边再次响起裴绥的声音。
“算是赔给你的,那支钢笔你花了五万六买下来的,总不能让你吃亏。”
他这理由,听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但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张了张嘴,“你帮了我那么多,不还也没关系的……”
当初拿那支钢笔找上他,她就没想过要拿回来。
就当是做个热心市民了。
况且,不管是余琼华那件案子,还是她和商泊禹的离婚案,他都帮了她很多,也一直在尽力配合她。
“一码归一码,我既是你的代理律师,有些事情,就是我应尽的责任,你不必放心上。”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她收敛情绪,笑了笑,“行,那我收下了,谢谢。”
裴绥微微颔首,恰好此时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沈清宴温润的嗓音,“不是说在大门口?我怎么没看到你?”
“住院部大门口。”裴绥语气淡然,表情闲适。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挑了下眉头,“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他对孟笙说,“我先走了。”
孟笙莞尔一笑,“好,慢走。”
大厅某个角落处,商泊禹站在那里,眼神冷暗,神色阴鸷地望着玻璃外两道有说有笑的声音。
蓦地,他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被撕裂的声音。
一顿一卡。
嘶——嘶——
周遭的喧嚣也在刹那间按下了暂停键。
外面晴天大好,万里无云,清风和煦,好像只有他身居一隅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雨水不仅浇湿了他整个人,还淋透了他破碎不堪的心。
他死死盯着外面那一幕,看着裴绥递给孟笙一个什么东西,两人简单对话了几句,孟笙便喜笑颜开了。
那温柔的眉眼,在阳光之下,极为闪耀夺目。
心里的那些犹豫徘徊和怀疑纠结,在这个看似和谐的画面中彻底安定下来了。
甚至还不断往下坠,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那颗心再拉回原位了。
随后倾涌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以及……一丝包裹着爱意的恨。
那丝恨意和他在得知悦绮纺的举报人是孟笙时产生的恨意完美衔接上了。
他攥紧拳头,周身布满阴霾和低压,眼眶猩红,里面染上几缕狰狞和恶劣的红血丝。
在看到裴绥接了个电话,和孟笙说几句转身离开时,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乘坐电梯上楼。
来给他打针的护士找了他好几圈了。
看到他阴沉沉地回来,还吓了一跳。
觉得这男的表情好恐怖。
她心里原本因找不到病人的怒火在对上他狠戾的目光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泊禹躺在床上,冷声说,“我不打针,你出去。”
护士一愣,好言相劝,“商先生,您现在病还没好,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听不懂人话?我说了不打,出去。”
商泊禹现在有些烦躁,此刻的暴戾和他平日的温润如玉完全是两个极端。
护士被他吼得一愣,完全被吓住了。
孟笙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吓得花容失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护士。
她看着商泊禹脸上那凶狠的神色,以及周身的阴郁,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
护士看到她,宛若看到了救星,“孟小姐,我过来给商先生打针,但他不配合……”
还莫名其妙吼我一顿。
这句话她咔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孟笙走过去,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抱歉,他最近心里压力大,心情不是很好,对你没有恶意的。
你先出去吧,等半个小时后,再换个人过来打针吧,可以吗?”
她的声音温柔轻软,像山间绵绵细雨,将护士心底的恐慌一点点润去。
护士点头,应了声“好”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