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张起正穿行于城东的大街小巷,看着几乎随处可见的逃亡人群,心中有些杂乱。
妖兽攻城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扶风县,民众皆慌乱不已,都想要逃出扶风县求个生路。
惊慌失措者,呆若木鸡者,哭天喊地者,趁火打劫者,比比皆是。
突然,张起看到前方人堆当中某个熟悉的清瘦身影,这让他蓦然想起,郑卫他们家好像就在城东?
张起没有丝毫犹豫,三两步爬上房顶,飞速越过郑卫一行人,又一跃而下,站在郑卫的必经之路上。
沾满妖血的黑甲,不断散发出浓郁的腥臭,路过行人皆捂着鼻子匆匆而过。
倒是有些愤世嫉俗的家伙连连喷了几句,可张起也只能受着。
“真是废物!连个城墙都守不好!”
“就是,害得我们背井离乡,要换我来,早就把那些妖兽全杀光了!”
“呸!”
...
郑卫早已脱下皂衣换上常服,背着大包小包,搀扶着自己老父亲老母亲匆匆赶路。
他现在是心乱如麻。
本来以为必死的家伙再次站在他眼前不说,结果回衙门的路上又听到妖兽攻城的警报。
郑卫本就打离开扶风城,想着能躲掉张起那个煞星。
听到警报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偷摸回家招呼家人赶紧走。
结果半路上便听到城门被破,直接是让他破口大骂一声“那些守城的家伙真是没本事!”。
似乎全然忘了,他自己就是个抛下同僚逃命,连城都不敢去守的窝囊废罢了。
郑卫一路搀扶着自己老母亲老父亲,突然间心有所感,抬头却看到一道黑甲身影。
看清那黑甲人影的一瞬间,郑卫下意识往后腰摸去,但半路却竭力放下,动作也转换成再搀扶起老母亲的胳膊。
张起不疑有他,只是看着这个昨天晚上之前还算同僚,但现在就可以断定是生死仇人的郑卫,漠然道:
“跟我走一趟?”
郑卫眼中尽是灰白,脸上满是绝望。
他当然清楚张起找他来,所为何事。
他木然地嘱托自己老母亲老父亲先行一步,他随后就到。
然后整个人浑浑噩噩跟在张起身后,全无心智。
某条小巷。
横在脖子上的冰凉刀身,让郑卫终于回过神来,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裤裆随即洇湿一片,一股骚味迅速弥漫开来。
郑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上前抱着张起双腿,哭喊求饶道:
“张爷,张爷,别杀我啊!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啊?
我知道错了!小弟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张起轻而易举地将脚抽出,又一脚踹在郑卫胸膛上。
一声闷哼伴随着轻微的骨裂声响起,郑卫直接滚出去老远,然后撞在墙上。
“咳咳...哇...”
郑卫捂着胸腹,咳出一大口鲜血,满脸灰暗。
但下一秒,他便看到那把钨云刀再次抵在他脖子上。
郑卫甚至能够感受到,刀尖已经刺进了些许。
刺痛直接是把他吓得亡魂大冒,两腿乱蹬,身子使劲往后倚。
但很可惜,身后除了一堵墙之外,什么也没有。
张起面露不耐,冷然喝道:
“说!奉谁的命?!”
“我...我...”
刀尖已经见血,郑卫却依旧是犹犹豫豫,目光更是不停闪躲,不敢回答。
“既然这样,那我说个名字...”张起微微弯腰,双目死死盯着郑卫眼眸,低声问道:
“王轩...是也不是?!”
郑卫愣了一下,然后使劲摇头。
但他听到那个名字时猛然放大的瞳孔,却是直接将其出卖。
“真是王轩啊...”张起默默念叨一句,眼中却是冰寒一片,满是杀意。
张起继续死死盯着郑卫,钨云刀又在其人脖子上比划不停:
“只要你站出来供认王轩,我肯定不会杀你,相反还会保你全家活过这场兽潮。如何?”
郑卫根本不信,心想你张起不过一介衙役,怎么可能保证我活过兽潮?
更别提反抗王轩,甚至王家!
那可是县丞大人,要弄死你一个小小衙役,跟玩似的!
“我后面有人...”张起看出郑卫不信,故作深沉道: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独身一人,还比你们先突破炼皮大成?甚至成为黑甲军预备役?”
张起左右提防地看了一眼,循循善诱道:
“只要你这次帮我,我可以帮你引荐,保你一年...不,半年内突破炼皮大成,甚至成为黑甲军预备役!”
该说不说,郑卫确实有些心动。
因为那人的条件,也不过是助他突破炼皮大成而已,至于黑甲军预备役,那更是不可能。
不过一想到那人,以及自己后面可能遭到的结果,郑卫低下头去,落寞道:
“张起,你还记得吗?你我本是同一天参加衙役选拔,同一天通过选拔成为衙役一员,甚至是同一天突破至炼皮境。”
张起一楞,随即点头道:
“不错,我当然...”
张起话还没说完,郑卫直接打断道:
“但你却比我先一步突破炼皮大成,更成为黑甲军预备役。
而你不过是野路子出身,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因为你我在家族武者派系当中挨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罪?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郑卫说着,语气逐渐加重,直到最后甚至完全嘶吼出声,眼中也满是杀意,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中更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寒光刺人的匕首,出手便向张起刺去。
张起余光瞥到两抹寒光一左一右向他飞来。
他心中一惊,没顾得上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单手提刀迎向右侧寒光,另一手手持刀鞘,将另一抹寒光挡下。
直到张起一刀将那寒光挑飞,这才看得分明,原来是两把匕首。
不过刀刃乌青一片,显然是淬上剧毒。
“砰——”
张起又一脚踹在郑卫胸膛,用力刀尖刺得更深: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郑卫满脸痛苦地干咳了几声,随即冷笑嘲讽道:
“你张起谁不知道?纯粹野路子出身,只是偶有机缘得了一门残缺功法,这才踏上武道之路。
你背后会有人?想屁吃呢?
不过你也敢杀我?
我郑卫再怎么说也有官身,身后更有一个派系的武者为我撑腰。
而你不过一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孤儿,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杀了我,你自己也跑不掉!”
“这确实...”张起没有动怒,只是低头想了想,随即轻笑一声:
“不过现在可用不着我杀你...”
张起说着,伸手指着外面:
“兽潮攻城,城门被破。那些妖兽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肆虐至此,只要打断你的四肢...”
张起眼神莫名,嘴角含笑:
“到那时...不用我多说了吧?”
听了张起的话,郑卫联想到他可能得到的比五马分尸都不如的死法,眼中当即涌上浓郁的惊恐神色。
“别...别、别...”郑卫再次哀嚎求饶道:
“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张爷...我保证不会再出现您面前,我求求你了!
我是真的不敢出面指正啊!张爷我求求你了!”
张起轻叹一声,故作惋惜道: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本只要你出面指证一下,我就能放你一条生路!
可你自己不好好珍惜,怪得了谁呢?”
说完,张起满脸遗憾,瘦下去额毫不留情,直接将郑卫手筋脚筋挑断。
郑卫根本反抗不得,又惨痛哀嚎几声,脑门渐渐凝出豆大汗珠,望向张起的目光满是怨毒,不再掺杂其他。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引起两人的注意,几乎同时望去。
巷口已然出现野狼妖兽的身影,不过个个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直到张起纵身一跃上了高墙,然后便看到几头体型略大的野狼冲进箱子。
张起脚下一用力,身形随即往前掠去,对身后郑卫不停的谩骂置若罔闻。
“张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啊...!!!”
巷中响起一连串惨嚎,但几息后便戛然而止,随后又响起像是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张起心中松了口气,心中被人害命的郁结也总算消散了几分。
不对...还有!
他可没有忘记那个要杀他的幕后主使——王轩!
不过还是得事先好好谋划一番...
张起打定主意,一步踏出,落向一处房顶,随后又几个闪身,消失不见。
约莫十分钟后,随便给自己伤口包扎一二的张起,躲在城东某处临街的二层小楼上。
按他所想,只要在城内待到援军赶到便能活命。
更何况,他在郑卫那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已经失去了最佳逃命时机。
突然,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错乱的脚步声。
张起将眼珠挤到窗口拐角,朝街道随意一瞥,瞳孔微微一缩。
街道另一边,一男一女两个小豆丁跌跌撞撞地跑来,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头半人高的花背灰尾妖狼。
张起脑子一懵,想也不想,狂奔下楼。
透过门缝,张起看到街边慢吞吞走着一只像是被火烧秃了的秃毛黑狗,忙低吼几声:
“走啊!赶紧走啊!”
黑狗抬头漠然看了一眼门缝里的张起,继续慢吞吞走着。
与此同时,哭喊声乍起。
“哥哥!呜哇哇哼哇哇...”
张起再没工夫管那黑狗,慢慢将门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望向被妖兽追赶的两小只。
只见那小妮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而且好像还不能靠自己站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趴在地上哭喊着,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花布娃娃。
男娃小脸通红头冒微汗,疯狂挥舞着手中不知从哪捡的一根树枝,奶声奶气对妖狼威胁道:
“你这个丑八怪!赶紧离我妹妹远点!”
但这看起来充满气势的抵抗,对妖狼来说却是毫无威胁。
妖狼微微伏低身子,龇着牙低吼一声。
小男娃当即被吓了一跳,随后把树枝砸向妖狼,转身一把抱起自己妹妹往前冲去。
张起犹豫着,踌躇着。
犹豫踌躇他到底该不该为了救这两个小豆丁,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当那两小只再次慌不择路地摔倒,妖狼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两个小豆丁扑过去之时。
张起不再犹豫,一把抽出钨云刀,随即踏步窜出:
“滚!艹尼玛的!”
好巧不巧,炮弹一般爆射出去的身形,正正好好砸在几近化为残影的妖狼身上。
“砰...”
巨大的反震力道,直接让张起滚出去老远。
妖狼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
趁着妖狼被阻碍的空隙,小男娃一把抱起自己妹妹继续狂奔。
而当两人越过那道黑甲身影时,两个小奶娃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张起的面容。
“谢谢大哥哥——”
张起握着钨云刀一骨碌爬起来,听到身后那小妮儿奶声奶气的答谢,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刚才那一下,他就判断出这头妖狼的实力。
绝对的淬骨大成!
‘完蛋了!’
张起心中不由涌起一抹绝望。
‘这么大的实力差距...怎么赢啊?!!’
妖狼看着远处那黑甲人影,狼眼中闪过一抹人性化的兴奋。
自从开智之后,它还没有和人类武者交过手。
这么一比,那两个“嘎嘣脆”的吸引力,就没那么大。
妖狼耸动着喉咙,低吼一声后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张起紧紧握着手中钨云长刀,死死盯着将要扑过来的妖狼。
他也不明白刚刚为什么敢走出去。
兴许是为了心中仅余的一丝不忍和怜悯?
但现在能够倚仗的,唯有他一人一刀而已!
妖狼眼中流露出嘲讽,庞大身躯在接近那人族武者的前一秒,瞬间化为残影。
张起见此,心中大骇不已。
果然下一瞬,刀身上仿若传来千钧巨力,让张起不由自主倒飞出去。
张起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条黑色弧线,直直砸在那两个根本没来得及跑远的小豆丁面前。
两个小奶娃被吓得当场呆住。
那小妮儿更是小嘴一撇,差点又哭了出来。
全身十余处伤口被牵动,张起忍受着全身的剧痛和眩晕不适,勉强站起身来,又冲两小只露出安慰的笑容,摆手示意二人赶紧走。
妖狼看到这一幕,咧开狼嘴,似是很不屑地笑了一下,旋即纵身跃向半空。
张起握紧手中长刀,死死盯着妖狼的咽喉,准备最后拼死一击。
但随即,张起却发现那妖狼动作极为古怪,像是停滞在半空中,怎么也下不来?
‘我尼玛,这什么情况?!!’
张起惊诧不已,扭头看到那两个小豆丁,发现他们果然也保持着向前狂奔的姿势,同样纹丝不动。
紧接着,张起便看到那只他曾经见过,并想要将其驱赶走的秃毛黑狗,慢悠悠走到他身前,然后口吐人言道:
“小子!你...想成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