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王炉石情绪恢复了不少,陈梦古送他到小区门口,一直目送他进小区,直到看不见了,才开车回了医院。他给王炉石的父亲发了信息,叮嘱关注一下王炉石的精神状况,对面的时间应该是上午了,回复得很快,说:多谢费心。
何苗这天晚上在酒店住的,石头则在酒吧过夜。
第二天早上,他们几乎同时接到流调电话。
昨天晚上在酒店门前的那个老人曾经接触过感染者,属于密切接触者。而王炉石和何苗直接接触过该名老人,属于次密接,都要被拉去隔离。
陈梦古和石头接触过何苗,属于一般接触者,健康码黄码,要求居家监测。
石头就在酒吧待着了,反正快过年了,他反正也没地方去,与其可怜巴巴地被朋友收留过年,不如心安理得蜗居。朋友们前赴后继而来,买了好多吃的喝的,带了自家做的饭菜什么的,全部放在酒吧楼下。
石头一趟一趟往楼上搬,蚂蚁搬家似的,心说,这知道的是投喂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祭奠我呢。
说完了,他自觉失言,打自己嘴巴三下。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陈梦古直接被医院开具出院证明。
“恭喜你,出院了。”主治医生热情地跟陈梦古挥手告别:“回家安心静养,记得吃药,准时复查!”
回到家,陈梦古自己往卧室一猫,没脸见人了。
谢雪萤隔着门板揶揄他。
“好哇好哇,人都说流调工作人员可厉害了,抓出轨一抓一个准。依我看呐,某些人住着院还溜出去泡酒吧,更厉害!我请问您,是和小姐姐谈心开心呢?还是送小哥哥回家开心呢?您真是天生的好弟弟的材料啊,个个儿都喜欢的不得了!”
这最后一句话可就是横着出来了。
天地良心,陈梦古欲哭无泪,他之所以跟石头去酒吧,他就是想吃一口爆辣火鸡面,真的别无二心。
结果小姐姐跟小哥哥闹别扭,自己啥也没吃着,吃了一顿瓜落。
“可真行啊,在我面前当自律博主,这个不吃,那也不吃。我不在,火鸡面也敢吃了。怎么,你是害怕姿色稍减我看不上你了,还是故意拿捏姿态,找我哄你吃东西呢?”
双倍辣加芝士火鸡面做好了,外加一份浮油鸡片,一份滑子蘑,一杯西红柿胡萝卜汁。餐盘端在门口,谢雪萤蹲下来,拿一把锅铲把餐盘推进去,赶紧退后关上门,在门口交叉喷酒精。
“好好好,我哄你吃。”在漫天的酒精液滴中,她抬起袖子遮住口鼻:“小兔子乖乖,快吃吧你!”
不多时,姥姥上楼,拿了一串红绳拴着的五个铜钱,推门就进。
谢雪萤刚回自己房间,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急忙转身出来,就差一步,没拉住老太太。
陈梦古刚把餐盘放在茶几上,赶紧戴上口罩滚进被子里。
“姥姥你别过来。”
“哎呀,我老太太了,怕啥的?”姥姥手钻进被子里,三下两下扯了被子,露出陈梦古最近被保养的白嫩嫩的一截腰,把红绳在他腰上缠一圈,系好。
“戴着啊,不许摘!”
陈梦古又羞又臊,我都二十多岁了,还戴这种东西……
他又羞又臊,起来赶紧扯睡衣遮住肚子,推姥姥。
“你出去吧,我不摘下来,我保证。”
姥姥摸摸他的脑袋:“摸摸毛,吓不着。”
陈梦古又想哭又想笑,解了扣子给姥姥看身上的伤口。
在左肋心脏下方,很小的一个圆形伤口,以及边侧一个大约五厘米的微创伤口,已经拆了线,只是伤口有点泛红。
姥姥想摸,又收回了手。
“这是枪子儿打的啊!”
陈梦古惊讶了下,老太太眼力不错啊!
姥姥悄悄指指自己的胳膊,她也有一个,是年轻时光荣的勋章。
陈梦古眼睛冒出小星星,给姥姥竖两根大拇指。
“好老太太!”
“好大孙儿!”
祖孙俩相视一笑,额头撞撞。
厨房养着一盆活虾,噼里啪啦往外跳,蹲在水槽边上拿小爪子扒拉,弄得胳膊湿湿的。
谢雪萤从浴室找了根牙线棒,下楼去把虾线挑了,丢进锅里煮熟,给剥一个虾仁,打发小猫自己吃去。
她用料理机把西红柿、柠檬、小米辣、蒜瓣、姜片打成泥,加盐和鱼露调味,又煮了云南米粉和豇豆,配上虾仁,做出一份傣族风味的酸辣虾,装进饭盒里,带着去送给何苗。
何苗住在隔离酒店,刚刚吃完盒饭,但是没有随身衣物,也没带化妆品,头发油油的,脸花花的,整个人就是十分颓废,谢雪萤给她开视频,她就把摄像头对着酒店的烧水壶。
“哎呀你差不多就行了,为了一个渣男有必要吗?”
“他不是。”何苗的反驳声音很大,但是心里非常虚,想起自己对王炉石说过的:“你有种你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觉得心里有愧。
“本来他是个渣男,只求爱之欢愉,不求爱之深刻,那么我呢就是个受害者,我还占据道德制高点。现在情势反转,是我不理解、不关心他,他是个救人的英雄,我是个恶人了。”
谢雪萤皱了皱眉头,有些话当着防疫人员的面没法多说,便先挂了电话,把自己带来的行李箱和饭盒托付给人家。
“麻烦问一下需要隔离几天?”
对方说,按现在的政策,次密接集中隔离七天,之后居家隔离七天,检测无问题就可以了。
七天又七天,这个年她连家都没法回了。
想想等到何苗集中隔离结束,差不多是大年初一,她能去哪里呢?家里人来人往的不合适,她得找个安静地方待着。
谢雪萤回到家,去求陈万方,双手拉着爸爸的手,摇啊摇。
“爸爸,您把我那套房的钥匙给我吧,就算我借用一下。”
陈万方早就忘了这茬了,奇怪不已。
“你说啥呢?你那套房不是密码锁吗?我没拿你钥匙啊。”
谢雪萤眉头挤啊挤的,颇为不好意思。
“那您之前不是说不要我了,也不要梦古了,让我俩滚蛋嘛。”
哦……原来是这件事。
陈万方翻了个白眼,把她的手甩掉。说得可怜巴巴的,我撵得走哪个?撵走了你们,转天就死给我看,真有种!
他像赶小狗似的挥挥手。
“别在这儿跟我演戏,装可怜,爱干啥干啥去,我管不了你。”
“真的?”谢雪萤来了精神,既然爱干啥干啥,老爸,我还有一事相求。
她又抓住陈万方的手臂。
“爸,你有没有什么渠道,我想买点炮仗。”
陈万方:……
四环内不许燃放烟花,当然也没有烟花售卖点,陈万方懒得折腾,在小区里转悠转悠,找到一个丢划炮的小孩,以二十块钱高价买下一盒,回来拿给女儿。
“给你,上一边玩去。”
划炮,谢雪萤还是头一次接触到这种好货,出去在花园里划了一个丢到二楼阳台上,但是没丢准,砸在窗子上,啪地一声留下了一片白。
胡玉凤正在擦玻璃,高兴地不得了,把喷壶和抹布塞给谢雪萤。
“我看你这么积极想干活,擦玻璃这活交给你。”
谢雪萤心说,这有何难?我擦玻璃我也是第一名,您瞧好吧。
她在干活之前先上楼,找出一块智能手环,顺着门缝塞给陈梦古,让他戴着,记录血压心跳血氧数据。
陈梦古就笑。
“人家疾控中心说了,我是居家监测,不是居家隔离。你不让我出门,我总得上厕所吧,还不是要出门?脱裤子那啥……”
谢雪萤把手环往回一收。
“你不要了是吧?”
“要要要。”陈梦古一把抢走手表,赶紧戴上,竖起胳膊展示一下。
谢雪萤这才心满意足下楼。
她利用身高优势把平常胡玉凤够不着的玻璃都给擦了,家里的水晶吊灯也卸下来洗干净,一个个串回去。
陈梦古虽然困在房间里不出来,但也有工作,他跟姥姥折元宝,金银元宝在他的房间里堆了一地,这些还不够,还要在黄纸上打孔,弄成纸钱的样子。
“话说,这东西应该有现成的吧?”
叠元宝当然不累,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就把活干了,可是非常多啊,胡家的是一部分,陈家的还有另一部分。
这时候李想及他的四个劳动力就消失不见了,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姥姥折纸钱不利索,从陈梦古书桌抽屉里翻出一包烟,点上,抽一口,嫌烟叶干。
“这放了多长时间了?”
陈梦古看着肝颤,如果没记错,这半包烟还是疫情之前朋友聚餐顺回来的。如果记错了,那也没准是高中时期压力太大偷着买的。
“姥儿,你来我房间不是陪我玩,原来你是想抽烟了。你少抽点儿吧。”
“啧!”姥姥瞪他一眼,盘腿坐在床边,去调电视剧的进度条,她最讨厌看甘露寺那段,又怕拉下宫里的剧情,跳着看。
“干你的活,管上我了?”
就在此时,窗外“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窗外小阳台上炸了,玻璃都震了震。
陈梦古吓得一激灵,心脏咚咚咚跳,他记得要镇定,不能怕,又很好奇,丢下折了一半的金元宝往窗边走。
还没等他走到位置,又是第二声。
这次他看见了,就是一个小鞭炮,丢在了窗户外窄窄的设备平台上,推测抛物线,应该是平行方向。
他给姥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轻轻打开门,果然看见书房门开着。
二楼的房间全都是南向的,最西侧是谢雪萤的卧室,然后是书房,然后是卫生间,然后是陈梦古的卧室。
但是卫生间只有一扇小窗,而书房和谢雪萤的卧室是连通的阳台,都有通往阳台的门连窗。
谢雪萤在书房的阳台边角蹲着,手里握着一盒划炮,耳朵上戴着耳机,实时播放的是智能手环的数据变化。她丢一个划炮,丢到陈梦古窗外,听一下数据反馈,然后再划,再扔,再听。
陈梦古不知道手环的意义,单纯以为她吓自己,当然礼尚往来,从她身后凑近,毫无征兆”嗷“地一嗓子。
谢雪萤直接僵硬在地,还好她反应慢,要不然得从阳台直接翻出去!
当她看见是陈梦古之后,怒吼一声:“谁让你出来的?”
“谁让你吓我的?”
陈梦古还在书房阳台门里,只是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一脸得胜的快意。
“外面零下三十度,你不怕冷,我就把门锁上了啊!”
谢雪萤瞬间冷了脸。
“你敢锁门,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陈梦古无所畏惧一笑。
“宁死不屈是吧?”他真的拉上了门。
然而,瞬间他就把门打开了,赶紧去拉谢雪萤。
谢雪萤一条腿已经翻出栏杆了!
陈梦古血都凉了。
“别别别闹别闹,我错了。”
谢雪萤板着一张脸。
“看不出来你有家暴的潜质啊。”
陈梦古心虚理亏,自己闯的祸还没圆上呢,以前能开个玩笑的,以后肯定不行了,懊悔不已,我怎么这么管不住自己?
他想想觉得好泄气,把谢雪萤拉回书房就松手。
“行行行,我错啦,我罪该万死,我不碰你啦。”
他穿着家居服,长袖t恤和运动裤,但细看还挺讲究,衣服裤子都是用挂烫机熨过的,褶皱都很浅,袖口领口也没有起球松垮。
谢雪萤又想到“浮油鸡片”和“滑子蘑”,想想就笑了。
陈梦古莫名其妙,刚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现在又花枝乱颤起来,莫不是你疯了?
还是我疯了?
“你别这样,我害怕。”
谢雪萤不理他,去看老板桌上的笔记本,智能手环后台的监测数据显示,被监测人心跳波动属于正常范围,血压没有明显变化,人工智能采集数据分析后,没有提示精神异常。
还以为他会害怕炮仗的声音,但也有可能是刺激不够。
谢雪萤把陈梦古推回房间,自己找了一个空的矿泉水桶和一瓶医用酒精,制作了简易的空气炮。
她专门等到后半夜三点,夜深人静,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发动空气炮,对着陈梦古的房门“咣”地一声发射!
陈万方夫妇都被吓醒了,还以为煤气爆炸了呢。
陈梦古神采奕奕地从房间走出来,看一眼被炸得掉皮的门板,表示无所谓。
“我专门不睡,就等着你发大招呢。”
谢雪萤还是不说话,去看电脑后台数据,虽然他表面冷静,数据波动已经显示他被吓疯了。
“你骗人!”
陈梦古抚摸着怦怦跳的小心脏,咬牙切齿。
“你有毛病吧?谁家好人拿大炮炸她弟弟的房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