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声停了,换成吹风机的声音。
陈梦古把放在台面上,一边吹风一边梳毛。满脸委屈,莫名其妙被抓来洗澡,最讨厌洗澡了。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谢雪萤疯狂挠门。
“开开门吧,快开门啊,听话,乖……我生气了嘤嘤嘤……”
陈梦古充耳不闻,继续给猫收拾好了,喂个猫薄荷小饼干安抚下情绪,放回爸妈的卧室里。
之后他拿个拖把把屋子擦了个遍,清理浴室下水口的猫毛,拿刮水板把满地的水刮回去。
忙完这一切,他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躺在自己房间里,空调开16度。
挠门还在继续。
“求求你了,给我开门吧,我保证不乱来……”
“梦古……”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妈妈,要不是你把我领回家,我就被人贩子卖了……”
真是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啊!!!
陈梦古“腾”地跳起来,冲过去隔着门板拍拍。
“你给我老实点。出去乱吃东西,拿我消遣,我才不干呢,明天你醒了,保证不认账。”
谢雪萤双手在门板上乱抓。
“我好难受,你别关着我,我好害怕呀,房间好黑啊,有鬼……”
陈梦古心揪了一下,该不会真不舒服吧?他拔下门锁上的钥匙,准备按下门把手,又觉得可疑。
“难受,我就带你去医院洗胃。”
“不难受了,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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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难受了,我难受。
陈梦古低头看看自己,又想去洗个澡了。
就在此时,门被拉开。
“哈哈!”谢雪萤满面春风扑出来。
陈梦古的手臂像被磁铁吸住似的,自动自发抱住她,往自己卧室移动。
一进门,谢雪萤被空调冷气震慑了下,穿着丝绸吊带睡衣就往陈梦古怀里钻。
她全身滑溜溜的,满是宠物猫沐浴露的奶香和湿润的水汽,蛇一样地贴着人,手还不老实,顺着陈梦古t恤摸上去,滑过腹肌,直接往上摸着胸肌,掐一掐,揉一揉,很满意这手感。
“你好香啊,让姐姐亲亲。”谢雪萤把人扑倒在床上,捧着脸乱啃:“快点快点,受不了了,让我亲一口亲一口。”
陈梦古想起前几天被她压在沙发上的,那时好羡慕,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感觉了。
呸!渣女!
你是醉了,还是到了什么特殊时期了?还是你闲着无聊,拿我解个闷儿?
他又想起自己热情推销自己的鬼话,这下真是自产自销了。
陈梦古想笑,被她掐得疼,又被咬住脖子。
“别给我留下痕迹啊。”
谢雪萤分开些,跪在他身上,眼睛晶晶亮。
“不留下痕迹,就可以吗?”
陈梦古又想笑了,猛地翻身把人双手双脚都按住。
“你冷静冷静,我求求你了。就算是……也得等你清醒了再来。”
谢雪萤挣扎中肩带滑落,胸口雪白的一片随着激烈喘息起伏着,乌发散落在枕边,因为神志不清醒而攻击性大大降低,就像一朵花等待品尝。
这一瞬间,陈梦古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圣人。
他俯身亲吻。
“你跟我像过家家似的,哄着逗着,疼我爱我,可是我想睡你,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谢雪萤眼神呆滞。
“这、这不太行吧……”
果然。
陈梦古拂开他的手,扯着被子把自己卷起来,背对着她。
“出去!”
浴室水龙头可能没关紧,水声滴答滴答,在楼下孤独地喵喵叫。
陈梦古蜷着身子,闭紧眼睛,侧脸紧贴着枕头,让眼泪顺着眼尾渗进布料里,尽量降低一些难堪。
忽然有轻轻的气息吹拂,轻吻落在耳垂上。
“你的理论不对。你想睡我,你觉得恶心;我想睡你,就不恶心了?”
陈梦古哽了一下。
“那……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那不一样。”
亲吻落在后颈,让人心中一荡。
“试试嘛。”
“你当我是无人机呢?”
灵巧的手拆开了被子,贴在后腰上摸索流连,顺着马甲线往前。
“聪聪……”
烟花炸开,炸得脑子一片空白。
陈梦古猛地昂起头,脖颈青筋蹦起!
好,好吧,好吧……
第二天早上,陈梦古推开谢雪萤的房门,倚在门口看着她。
“你先别说话,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是叫你姐,还是叫你媳妇儿?”
谢雪萤睡得正香,正做美梦呢,迷迷糊糊摸到一个发夹丢过去。
“欠揍吧你!”
果然如此,欺负了人,你玩够了,翻脸不认账,我没看错你。
陈梦古点点头,表情无悲无喜,把门关上,抱起企图进门的,下楼做猫饭。
早饭非常丰盛,谢雪萤饿坏了,头没梳脸没洗就开吃。
陈梦古给她的豆浆里放一勺糖。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从他站立的视角,透过谢雪萤的领子,看进去,能看到全部。
昨晚的记忆回笼,瞬间让他全身发烧。
没有做到最后,但也够回味的了。
他强压住心神,又看了看,确认没有痕迹,这才去饭桌另一头坐下。
“昨天干什么去了?”
谢雪萤捧着跟她脸差不多大的包子只顾吃,吃完一整个,又喝了半碗豆浆才回答。
“你还问我,我还没问你呢。石头可全招了啊。”谢雪萤赶紧表明立场,不是我多事,是妈妈让我问的。
“反正什么情况我都了解了,我就如实回复。”
陈梦古盯着她。
她盘腿坐在椅子上,左手举着茶叶蛋,右手夹起羊肉烧麦,吃得两个脸颊鼓鼓的,面色红润有光泽,有头发黏在眼皮上,她抬头摇晃着脑袋,又用嘴吹气,最后靠在来凑热闹的的脑门上蹭掉。
糟糕,越看越喜欢。
亲近之后的感情更不一样了,我不饿,但是我馋。
“还有呢?”
“没有了。”
“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谢雪萤动作停了停。
陈梦古审视她每一个细微表情,捕捉掩饰谎言的蛛丝马迹。
“石头给我喝了一杯鹿血酒,听说挺补的,其实也不是特别难喝。”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什么啊?回家睡觉呗。对了,你啥时候回来的?”
陈梦古眯了眯眼睛,想抽根烟。
“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呀。”谢雪萤笑眯眯地:“我觉得心情好多了,以前早上总想发火,今天就是饿。”
陈梦古沉默着点头。
好吧。
他抱胸看向门外,盛夏来到,满目葱绿,但院子里的花盆一个个了无生机。
“酒吧的事情是这样的。”
他简略地说了一下,当时隐瞒,是为了让老陈吃个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再胡闹。但现在看,这四十万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这么抠门的人,过后不知道要怎样找补。
“你就跟他直说吧,就当是家里多开个店。”
“那酒吧能赚钱吗?”谢雪萤昨天看过,也详细了解了,酒是好酒,地段也可以,但是现在疫情越来越严重,连中央大街都没有游客。那些酒都不是便宜货,本地人有哈啤有粮食小烧,一杯酒两三百,在北京是oK的,在这里,不靠游客基本没戏。
“除非石头拥有稳定的客源,比如说他认识一群富二代,把酒吧当成个会所经营,那还有可能。”
谢雪萤把豆浆空碗挪开,拿来牛奶杯。
“老陈要知道这么一家店,他不得更愁啊,到时候又说你自作主张,又翻起更多旧账。”
陈梦古脑子完全不转,也不想强迫自己思考。
“你说怎么办?”
谢雪萤把手头东西吃完,扯了湿纸巾擦手,靠在椅背上,把双腿放下。
“这样,我给你。”
“什么?不行!”
谢雪萤手一压。
“就这么定了,你就说,通过一些合法途径把剩下的钱从苏主任那儿拿回来了。这钱本来就是给你装修房子的,你先给老陈,哄他开心,过后你再从老陈手里要出来,再还我。”
陈梦古想了想。
“那石头的酒吧怎么解释?”
“就说,他姐给他的钱。”
“得了吧,他姐可不像我姐这么大方。”
“那就说他有别的朋友投资。”谢雪萤摆摆手:“你随便编个理由,大家口径一致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你可真是个钻规则空子的高手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我看来,我们是没法回头了。可是,你怎么看?你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在装傻?
我不算刑侦审讯的专家,但毕竟也有经验。如果你是在装傻,你可真是个高手。
如果你真的忘了……
陈梦古心里酸酸的。
下午,陈万方回来,进门就得到喜讯。
“爸,剩下那四十万可能有戏,我正在联系。”
陈万方捧着心口坐在沙发上,吃一粒速效救心丸。
胡玉凤狐疑地看着陈梦古,视线越过客厅屏风,去看在厨房逗猫的谢雪萤。
谢雪萤点头再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胡玉凤笑起来。
“那可真是好事,你爸这回可放心了,要不晚上都睡不着觉。”
“就是啊,四十万,我得做多少个根管治疗能挣回来?”陈万方追着陈梦古确认:“有戏吗?要是有难度,不全要回来也行,别把事情闹得太大。”
“这事本来就……”
陈梦古哽了下,紧急改口。
“估摸今天晚上差不多,等等吧。”
紧张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陈万方手机“叮咚”一响,是陈梦古给他转账,四十万到账。
陈万方激动的去开瓶啤酒,推开门走到院子中央,也不在乎冷气流失,在晚风里美美地喝一口酒。
“哎哟,这几天给我折磨的。”
胡玉凤挽着谢雪萤的手臂,另一手拍着儿子的肩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妈,我们明天去南京。”谢雪萤突然开口。
陈梦古歪头看她。
“你们?你跟谁啊?”
“跟你啊。”谢雪萤反应了一下:“对了,我忘跟你说了。”
心理医生把家庭的看诊信息整理出一个报告,发给了她。结论是陈梦古的抑郁焦虑情绪来源于儿时的南京之行。
“你去的时候是清醒的,可是你回来的大半程都在发烧,人根本没有意识。所以在你的潜意识中,你还是在原地。也就是说,有一个小小的你被丢在南京火车站,二十年都没能找回家。”
谢雪萤又是心疼又好笑。
“所以,不是你怕被抛弃,其实是我怕?”陈梦古抓抓脑壳。
“我去的路上有个男的想把我抓走,被列车员解救了,我还以为是这件事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创伤,原来不是啊。”
谢雪萤和胡玉凤同时愣住。
“你怎么没说过?”
陈梦古摸摸后脖子。
“跟我姐一块从南京回来,我高兴,就没说。后来不高兴,就更不想说了。”
胡玉凤搂着他,拉下他的脑袋,脑门撞撞。
“傻孩子。”
陈梦古不自在地挣扎开。
“别这样,热。”
胡玉凤笑起来。你可真是长大了。
“谁稀得摸你,一摸满手的汗。行吧,上楼收拾东西,做个攻略啥的,跟你媳妇儿……”
两人都盯住胡玉凤。
胡玉凤咽了口口水。
“我发现您挺有意思,说什么呢?”谢雪萤下巴扬扬:“回村没少编排我吧?”
“是姥姥说的!”胡玉凤坚决撇清关系。
回屯子里,姥姥把陈梦古挨她姐一巴掌这事绘声绘色讲出来,舅舅舅妈一听就跟着起哄,说,我们梦古有媳妇儿了,小雪也有了个小老公,将来随礼是随哪边啊?算婆家人还是算娘家人啊?
陈万方和胡玉凤虽然极力阻止这件事,但气氛烘托起来,也真的没忍住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越想越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见了大红喜字。
于继红拉着胡玉凤咬耳朵,说,梦古把姥姥送来,急吼吼地就回市里了,开车两百多公里,他可一点不嫌累啊。
姥姥抽一口关东叶子烟,飘飘欲仙。
“当年你去广州打工,也没给小春留地址,他也是直接就跑过去,一家一家袜子厂、纽扣厂地找,满处打听,到底把你找着了。外甥随舅舅,一点不带差的。”
胡玉凤看着陈万方,心情比较复杂。
“从婆婆的角度看,我希望我儿子找个脾气好的媳妇儿,能顺着他,凡事听他的。其实梦古的脾气很硬,但是他姐的脾气更硬。姐姐压着弟弟,弟弟当然乖乖的。可如果是媳妇儿,一年两年忍了,三年五年过后,还能忍吗?”
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日子要怎么过?
“我们二十多岁的时候顶门立户,是大人。现在二十多岁就是小孩,两个小孩再生个小小孩……我跟老陈后半辈子就别想清静了。”
陈万方叹息一声,接过话头。
“从爸爸妈妈的角度看,理想状态是闺女找个有事业有成、思想成熟的男人,在关键时刻能给她出主意,能帮上忙,家庭琐事一力解决,这样小雪能专注做她喜欢的事业。但如果嫁个小丈夫,说白了就是半个妈,又得操心外头又得操心家里,上一天班回来,累得心烦,小老公撒泼打滚问,你为什么不爱我了。想想就闹挺。”
舅舅跟着起哄。
“你们都没说到点上,最可怕的后果,是如果他俩离婚,小雪跟咱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家。”
否则怎么面对彼此?
假如有了孩子,是叫舅舅还是叫爸爸?叫妈妈还是叫姑姑?
假如再婚,再婚的另一半领回家里,姐夫见小舅子,弟妹见大姑姐,大家是什么关系?晚上睡觉谁跟谁睡啊?那可就乱套了。
他们仨越说越苦恼,都沉默叹息。
于继红挪到炕沿边,给姥姥扇扇子,借由扇面的遮挡使劲挤眼睛。
姥姥清清嗓子,把烟袋锅在炕沿上磕磕。
“净搁那儿没屁豁楞嗓子。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就你们天天背后嘀嘀咕咕的,好事也变坏事。”
听完这一切,谢雪萤没说话,搜票务网站,查看去南京的车票。
陈梦古没有去看谢雪萤,而是拉着胡玉凤的手,拍拍手背。
“妈,我当然也希望姐姐嫁得如意郎君。”
谢雪萤不小心点进一个乱七八糟的链接里,眉头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