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炉石的闪电订婚,何苗还是有点不甘心,但有些话确实也没办法跟谢雪萤深聊。谢雪萤早就劝过她分手,且又是典型的工科思维,分了就分了,没什么好拖泥带水的。跟她说多了,她还要怪自己软弱。
陈梦古也不行,毕竟是他给介绍的对象,现在闹了个不欢而散,他平白沾了一身腥,躲还来不及呢。
给王炉石发信息,他还是不回。
何苗联系了心理医生,又咨询北京的专家,人家顺着她的想法考虑,建议把病人带来,见面聊聊。
她编辑了长长的小作文,写写写,又删删删,但总觉得差点意思,文字无法表达透彻,还是得见面。
你不见我,没关系,你的朋友你总会见。
何苗联系了石头,让他帮忙约一下王炉石。
“你要是真的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但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下?就算王炉石不跟你分手,你也是不会和他结婚的。他跟别人订婚,其实是早晚的事儿。更何况,他对你也不算好,他把你扔在路边,你忘了吗?”
“那次的事情,是我误会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他跟别人订婚,我也不是争风吃醋,我只是担心他是不是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只是谈恋爱,不是离婚,没那么多牵扯。他如果有什么不妥,自然有他的未婚妻关心照顾,你就不必操心了吧?”
何苗听不进劝,反正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
“我现在不把话说清楚,难道等他订婚,去喜宴上闹吗?”
“那你这意思……还是要闹呗?”石头叹息一声,心想也对,与其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不如现在抓紧时间解决了。
“行,我帮你。你说得也有理,有些话说开了,两个人也就放下包袱,投入新生活。”
石头行动很迅速,下午就把人约到了酒吧。
天气阴沉沉的,刮着风。
何苗嗓子疼,总觉得喉咙里卡着个什么东西,像是有次吃周黑鸭,麻椒皮贴在嗓子眼里弄不出来似的,非常难受且非常烦躁。
她进了酒吧脱了大衣,先要一瓶矿泉水,也不管凉不凉,一气喝了小半瓶。
“吃咸了?”石头问。
“没有,我喉咙难受。”
“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大夫嘛。”石头看一眼王炉石。
王炉石倒没什么意见,打开手机手电筒,掰着何苗的嘴,让她说“啊”。
嗓子里红红的,覆盖着白膜,扁桃体也肿起来了。
“平常比较忙的时候有没有异物的感觉?”王炉石站起来,在酒吧水盆洗手。
“不在意的时候感觉不明显,越在意越难受。”
何苗不自在地转头,拿出化妆镜补唇妆。
“咽炎。中医称作梅核气,就像有个果核堵在嗓子里似的,吐出不来又咽不下去。实际上并没有异物,而是有异物的感觉。”
“是这样的。”何苗点头。
“问题不大,可以吃个消炎药,含个口含片,禁烟禁酒,几天就好了。”
“哦。”何苗打火机已经拿出来了,又放回包包里。
石头给她泡了一杯菊花茶,放在吧台上。
“你俩慢慢聊,我出去抽根烟,呃……出去吃个饭。”
“你不才吃完中午饭吗?”王炉石摆摆手:“你在这儿吧,说两句我就走了,医院那边约了面诊。”
他看向何苗。
“我订婚的事比较突然,这几天忙,没来得及通知你。等正式婚礼的时候,你要愿意来凑个热闹,再给你发请柬。”
手机有微信提醒,他看一眼,没回复,把手机扣在台面上。
“咱们俩已经分手了,有些话就没必要说了。往前看吧。”
何苗笑得很拘谨,刻意控制着情绪,不想让自己表露出纠缠的意思,极力表现朋友的态度。
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她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
“你能有好的选择,我当然是恭喜你。只是,你先前的心理医生,我们聊了聊,觉得心理咨询一次两次的也不能见到效果,还是得坚持。结婚是人生的重大决定,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和医生聊聊?”
微信又响了一声。
王炉石拧了拧眉头,把手机拿起来,是未婚妻,她已经到了婚纱店,在挑礼服,问王炉石什么时候到。
王炉石回复:“十五分钟。”
他把手机关静音,看了一眼石头,忽然笑起来。
“也不能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心理阴影上。是吧?”
石头点点头,附和一句。
“所以啊,这是我清醒理智状态下做出的决定。”
何苗哽了一哽。
“那天晚上,救了一个人之后,你把车子开到大桥边,是想做什么?”何苗语气有点急:“要不是陈梦古看着你,你会想不开吗?”
王炉石的眼神凝固了下,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语气和缓了很多。
“只是想静静心,真的。陈梦古一向大惊小怪,你又不是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敢说实话呢?”何苗跳下吧台椅,一把推着王炉石,让他看自己:“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只是关心你,换不来你一句实话?”
“你关心我我就得接着?关心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石头打圆场。
“别这么说话,人家也是为你好。”
“行了,你不用在这儿装好人。”王炉石看着石头,又看着何苗,态度彻底冷下来。
“你想听我说我是为了赌气才找了别人,是心理扭才跟一个只认识七天的女人订婚,是出于这样那样不得已的原因,而不是因为不爱你?”
王炉石抓着手机和车钥匙,也站了起来。
“在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我们在一起是为了快乐。过日子,我另有人选。就这样。”
他拔步就走。
“你……”
何苗想追,可是双腿无比沉重,像被一股大力死死钉在地上似的。
王炉石走到楼梯口,脚步稍停了停。
“差点忘了。”他转过头来,盯着何苗,却不说话。
何苗铁青着脸转过头,不再看他。
王炉石持续盯了一会儿,笑起来,把视线转移到石头身上。
“你们家小石头今年该上幼儿园了吧?我妈让我告诉你一声,给你留着名额呢。”
说罢,王炉石笑着推开门,脚步轻快迈下楼梯。
门没关严实,冷风顺着门缝呼呼往里灌。
石头去拉吧台门,想出去关门,拉了好几下没拉动,才反应过来吧台门是往外推的。
何苗大梦惊醒似的,拿起自己的大衣和包包。
“那个,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你别走,我解释一下。我前几年不懂事的时候,在青岛有过一段……后来离婚,孩子跟了妈妈。”
何苗心里像破了个大洞,恨不得地上也有个洞,赶紧钻进去。
“没事没事,你不用跟我解释的,这是你自己的事。结婚离婚最常见不过了,谁会议论这种事?他那是故意搬弄是非,你不用理会。”
何苗把大衣穿好,头发压在领子里也没抽出来,把包包的链子抓在手中。
“我准备回北京,那边的项目还有很多要忙的。你考虑一下,要是还去家具厂,就跟我说一声,我让我妈帮你收拾一下宿舍。你要是不想再去了,也没事儿。嗯,我先走了。”
风势加大,被蹂躏了一个冬天的树木已经没有什么碎片可以剥落,垃圾飞上天。街上很多警察在疏导交通,个别身材高瘦的交警被吹得歪歪斜斜。
何苗茫然地走着,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好不容易走出去十几米,却想起来,租的车停在另外一个方向。
“陈一航梅花鹿养殖基地”处于荒郊野外,园子空旷,草木又多,突然的狂风,让所有人都手忙脚乱。
不论是老板还是工人还是做饭阿姨,全部出动,在园子里抓动物,小鹿、羊驼、pony,还有黑山羊,不抓不动,越抓越跑。一群阿拉斯加雪橇犬跟着人狂奔,把食草动物吓得跑出逃命的速度。
新来的孔雀还在笼子里关着,吹不着风很着急,凑热闹嗷嗷叫,叫声高亢又难听,伴着呜呜的风声,像闹鬼了似的。
大家七手八脚把散养的动物弄回笼舍,每个人的头发都被吹得乱七八糟。
“还好今天没客人。”
陈一航对着记录册数动物,数了一圈回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谁说今天没客人?
有的!
园子有天然湖泊,湖边有一排小木屋,外表看着是原始的样子,里边是酒店客房,共四间,两个标间,两个家庭套房。
李想今天来做客,吃过中午饭,就在套房休息。
他睡了个午觉,醒来就见外面闹妖怪,天色黑沉沉的,飞沙走石,还有鬼哭狼嚎,一下就把他吓着了。
他到处躲藏,也没有个好地方,慌不择路,拉开一个柜门就钻进去。
空间狭窄,他被夹在两块木板中间,身下是一堆床单被罩枕头棉被,安全感倍增,这个躲藏地简直完美。
陈一航顶着风拉开客房门,像召唤小狗一样拍手。
到处都没找到,他给李想打电话,听到电话铃声是从衣柜里传来。
陈一航拉开柜门,脑袋伸进去,肩膀往里探,接着整个人都钻进去,从里边拉上门。
衣柜顶灯亮了又灭,李想只是看到有一个男人进来了,但没看清是谁。
他夹着肩膀,蜷缩着膝盖,两只手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两个大男人在一个衣柜里,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对方?
李想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对方身体部位撞到隔板。
接着,就被一只手拍到脸上,手掌和手指有薄薄的茧子,顺着他的脸颊往脖子去摸,抓住领子拎起来。
“哎,你谁啊你?这我的房间,我爱在哪里睡就在哪里……”
挣扎间,柜门开了一点缝隙,感应灯随即亮起。
李想一愣。
“陈一航?啊是你啊。”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好厉害,这样也能找到我。
“我不想出去,我害怕。”李想使出一招千斤坠,死死坠在原地,任凭怎么拉扯,我就是不动,反倒把陈一航的手臂拽住,两条腿夹着他的腰。
“你也不许走!谁让你这里闹鬼的?你得赔我!”
陈一航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推开一点柜门,让感应灯亮起来,跟李想分开些距离,掰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给他打手势:两根手指头模仿走路,指指外面,指指李想,然后两个手掌合在一起,贴在脸边。
意思是:想找人陪,你出去外面找去。
“你在这儿陪我睡觉?好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陈一航:……
李想抓着他的袖子把他拉住,手攀上他肩膀,把他拉下来,几乎是整个人躲在他怀里。
“你真是太贴心了,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特别亲切,像我弟弟,阿不,你是我哥。哥哥,你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给你买河狸海豹北极熊,赛车游艇私人飞机。”
陈一航真后悔那顿牛油麻辣火锅,想解释,说不出话来,想来硬的,又怕伤到李想。
他不得不学着哄小孩的样子,一手贴在李想的后颈,另一手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捋。
李想心里暖和了不少,但是恐惧更深了,刚才是自己极力压制着,现在有熟人来,坚强不了一点。
“见笑了啊,我不是胆子小,遇上歹徒我也不怕,我就是……”李想的声音发抖:“就是怕鬼……”
他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英国,父亲很快结了新欢,娶了个神神叨叨的女人,弄一堆巫毒的摆设放在家里,家里又是个英伦古堡,到处阴森森的。
小小的李想吓得每天窝在保姆怀里,哪儿都不敢看。
虽然那个继母其实人还不错,但是她迷上了穿刺,把脸弄得满是钉子,着实给李想的心里埋下了不小的阴影。
等李想稍微长大一点,学了跆拳道,恐惧心理有所缓解。那继母又开始玩通灵术,常对着虚空自言自语。终于,她玩大了,嗑药过量,从古堡楼顶张开双臂往下跳,就在李想面前,摔了个稀巴烂!
那之后,古堡就开始闹鬼,灯光忽明忽暗,电话莫名其妙响起来,高处的摆设争先恐后往下掉。
李之圻不信这一套,且又忙生意,便干脆不回家了。
李想只能硬扛着,在佣人保姆的大呼小叫中度过一个又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狭窄的衣柜空气稀薄,俩人满头大汗。
他哆哆嗦嗦地说着这些,越说声音越小。
陈一航有点同感,他又何尝不是在这种半野外的地方长大的?
不过,鬼有什么可怕的?这园子里还有清朝人的坟墓呢,也从没见过有僵尸出来蹦蹦跳跳。
他用手肘撑住身体,对李想的恐惧表示同情,但也没必要在衣柜里躲着。于是准备出去。
就在此时,柜门突然被“邦邦”敲响!!!
陈一航瞬间后背发毛,李想更是直接应激,俩人紧紧抱在一起。
衣柜门被一下拉开!
何苗傻在原地。
“你、你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