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午后,王兰芳的声音仿佛一把钝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事实就是事实,你就是她的女儿,改变不了!而且阿雅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件事他也早就知道。”王兰芳的声音暗哑而疲惫,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薛诗敏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气氛一片死寂。薛诗雅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从未想过,自己一直以为的亲生父亲,竟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震惊、失落、迷茫……,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想起自己曾经对薛志强的怨恨,想起那些争吵和误解,想起自己在得知真相后的释然。她原谅了他,甚至做好了接纳他在这个家所该有的位置,然而此刻,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多余和可笑。
薛诗敏突然“呜呜”哭了起来,泣不成声道,“为什么……他对姐姐那么好?”
王兰芳疲倦一笑,“怎么?他对姐姐好你心里不高兴吗?”
“呜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么偏心?”
王兰芳好笑责质问,“这个问题难道你不该问自己吗?他每次回来你是怎么对他的,你忘记了吗?”
自小没有父亲陪伴,姐妹俩不仅会遭受同龄人的欺负,还会被村里人背后说闲话。她们对父爱的渴望没有人能体会到,只是这种渴望她们姐妹采用了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
气氛安静了许久,王兰芳又缓缓道:“他不是不爱你,而是你不给他机会。阿敏,这一切都是我们上一辈人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姐妹俩。”
说着她拭去眼角的泪,叹了声气叮嘱道,“这事千万不要告诉你姐姐,我害怕她接受不了……”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咙。
薛诗敏边擦泪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妈妈……”她哽咽道,“他知道姐姐的存在吗?”
“不知道。”王兰芳神色淡然道,“你姐姐还没有出生他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好了,不哭了。”
王兰芳拉起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含泪笑道:“不管日子再难,生活还得继续。没有什么迈不过的坎!回去把自己的店看好,家里有我和你爸。”
在家休养了近二十天后,薛诗雅回到了上寨乡的工作岗位。她将这段痛苦的经历深埋心底,在家人面前就当作从未发生过。
上班一周后,薛志强的电话如期而至。
“喂,爸爸。”薛诗雅刚吃过午饭,正准备小憩片刻。
“我们不在身边照顾你,你可要学着照顾好自己。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千万不要累着自己,听见了没?”薛志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严肃又温柔。
“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能听不见吗?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薛诗雅撒娇道。
“嗯。下周周末能回家吗?”薛志强问。
“有什么事吗?”薛诗雅有些疑惑。
“下周周末是你妈妈的生日,想着你们姐妹二人能回来一起陪她过生日。”薛志强笑道。
薛诗雅心里一惊,她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母亲的生日当然少不了她们姐妹俩,何况这次是他们一家人团聚。
“哦,对了。”薛志强又说道,“黄倩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给你发来了请柬。”
听到这句话,薛诗雅心里不禁有些复杂。她没有想到,多年不见,再次听到黄倩的消息竟是她的婚礼。
挂了电话,薛诗雅不禁想起自己和林昊。林昊是个优秀的男人,对她也很好,但他们的关系始终因为家庭和距离的阻碍而无法继续。她清楚,自己在父母眼里已经成了“老姑娘”,催婚成了日常。为了父母的感受,也为了自己的未来,她决定和林昊分手。
今天,乡镇领导代表政府下村慰问老党员,薛诗雅随行。来到一户残疾老党员家里,几名乡镇职工帮忙打扫卫生,薛诗雅则为老人洗头理发。
“阿雅,你真是个好姑娘。”老人笑盈盈地看着她,“你说你怎么就找个外地男朋友呢?外地人哪有我们山里人好。”
打扫院子的一个女同事咯咯笑了两声:“阿乙可喜欢你了,之前还跟我打听你嫁人了没有,说她有个孙子长得人才,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薛诗雅正准备回应,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一辆车停在门口,车上的人提着礼盒迈进了大门。
“阿古(叔叔),阿内(婶婶),我们回来了。”为首的男人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笑盈盈地用藏语说道。
薛诗雅看到熟悉的面孔,心里猛地一紧。与此同时,进来的男人也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他的神情恢复如初,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样,用藏语和老人交谈起来。
紧接着,马燕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罗佳磋也进了大门。罗佳磋看到薛诗雅的瞬间,眼底闪过明显的不悦。
随后进来的是扎西多吉。他身着镶了金色云纹边的藏袍,宽大的袍子衬得他身型更加峻拔高大。薛诗雅注意到他的那一瞬间,心口像是被电击了一下,莫名的紧张让她双手猛地一颤,差点伤到老人的头皮。
她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低垂着脑袋,不敢与他对视。她故作镇定地继续为老人修剪头发,但内心的波涛汹涌让她恨不得扔下手里的工具逃离这里。
幸好上寨乡的党委书记起身前去和他们打招呼,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薛诗雅松了一口气,趁机对身边协助她的同事说道:“你帮我一下,我刚才好像把一个文件袋落在了仁真足老党员家里,我去车里看看。”
她把手里的理发工具交给同事,慌慌张张地逃离了扎西多吉的视线。
沿着村道,薛诗雅快步走了很久。每走几步都会忍不住回头看看,害怕他会跟来,却又因为这种害怕而感到失落。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她来到桥下的溪水边,独自坐下,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有人靠近。直到一声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