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元兆是个草包贪官,其实对陈吉发来说是个好事情。
只要喂点银钱,帮他完成上级考核,就可以拉他入伙,合作社的步调也可以稍微大一点。
如今已经是崇祯七年的八月中旬,他的力量积蓄还远没到能够保护他家人、朋友的地步,要抓紧再抓紧了。
中秋节这天,陈吉发给合作社的头头脑脑放了一天假,又给忙碌在各条战线的合作社雇员们都发了赏钱。
不多,每人一百文,却是个心意,让大家都跟着高兴起来。
合作社如今协调着二十万人口的农商运输,治安保障,从共中支出薪资的总共有一千多雇员,这其中,大头就是徐成洛的镖会,总共有四百多人,其次就是商会,将近三百人。
换届后的合作社,将增设工会、学会和女会,这三个机构,尤其以学会为重,规模估计不下商会。
如今,合作社招募新雇员也是远近村湾的热门大事,合计要再增添五百人。
这些杂事本就归商会管理,换届后,商会会长苏庆阳退出,原本的副会长苏九挪到了工会当会长,于是段瑾便当上了会长,这些事也就都交到了她手上。
段瑾干劲十足,中秋节也在商会值房加班,陈吉发向来是不管她的,只在家中陪伴有孕的熊韵芝。
不过,晚餐时间,段瑾这位“三姨娘”总算还是换了套女装,回陈宅吃了顿团圆饭。
“你那三姨娘总住在客栈也不对吧。”餐后,父亲陈友富拉着陈吉发劝道,“不管她如何在外抛头露面,既然进了陈家大宅,还是要为你开枝散叶。”
“爹,韵芝刚怀上孩子,您这也太急切了。”陈吉发随便搪塞道,“而且韵芝有孕,她哥哥又刚刚受了官,儿子想着,给她抬成正妻如何?”
陈友富没想到儿子反而又提起这件事,顿时有些恼火。
“你为何非要在这么个女人身上吊死?自古娶妻要娶贤,熊氏如何能配得上你这个进士公?”
“爹,儿子没啥太多要求,就韵芝不行吗?”
“绝不可能!往后你仕途还长,咱们陈家新贵,没有根基,有个好的岳家也好帮衬一二。”
陈吉发知道这件事没法从正面硬刚,于是迂回劝说:
“爹,您把儿子当什么了?!靠岳家吃软饭的吗?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如何能久居人下?那些世家愿意榜下捉婿,愿意将嫡女嫁你,无非不是将你当半个入赘的女婿。往后家中事务,人情往来,都要仰仗岳家鼻息。爹爹,官场复杂,您想的简单了。熊家不同,家中有兄长为官,熊氏本身名声有亏,对儿子愿意娶她心存感激,如此,便能全心全意听儿子的话,反而于儿子有利。您多从这边想想,便能明白。”
熊友富心中自然不服的,不过哼哧半天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儿子。
他生性保守,不善言辞,闷闷半晌,又将话题拉回到原先的地方。
“不说这些,今日同你要说的是宝珠和段瑾的事。你别当老夫不知,两个丫头至今还是完璧,你是一次没去找过。吉发呀,男人传宗接代天经地义,多子多福,你经营偌大产业,只有熊氏一人给你生孩子怎么行?熊氏一家独大,将来都没个制衡,想想你方才说不愿仰仗岳家鼻息,可如此下去,她的娘家不照样掌握咱们家的命脉?早知道你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迎熊氏过门!”
“父亲这话切莫再说!”陈吉发责怪道,“韵芝才刚刚怀上,此时您这番话,有多伤她心?”
“哼,一个名节有亏的女子,本就配不上咱们家。你每日忙碌,都不知道江夏那些老街坊如今怎么看咱家!爹是为你这傻小子不值!”
“爹,儿子值不值,不由女人来决定。儿子心中,韵芝就是正妻,是儿子选定的人,若是儿子嫌弃,这才是始乱终弃,名节有亏!您到底听了谁的议论?儿子去找他!”
陈友富气的脸色不佳,懒得再和儿子争辩,甩手走了。陈吉发莫名其妙同父亲冲突一番,回头,却看见走廊拐角处,熙和扶着熊韵芝,正定定的看着他。
“韵芝!”陈吉发快步上前,想将她搂住,“别理会爹爹,同你过日子的是我,安心。”
熊韵芝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
“相公……是妾拖累你了……”
“没有没有,别多想。这件事我定然要坚持到底。走,陪你回去。”
陈吉发使出浑身解数劝慰妻子,熊韵芝表面不在意,心中还是很有些不舒服的。不过,她生性淡泊,并不太喜欢表露情绪。
正在帮忙收拾的王宝珠也听见了父子俩的只言片语,她回想起几天前陈吉发与她一起回家的事情。
王家如今依靠陈吉发发了大财,江夏县南边这片所有的交通产业都有涉足,整个王屋村家家户户翻新房,已经快变成个小集镇了。
作为王屋村的首户,王老爷现在水涨船高,尤其王绍棠在合作社弄了个车会会长之后,他便将宅子扩了一倍,盖了个新的花园,每日里优哉游哉。
王宝珠回去的时候,王老爷还是像原先那般面上宠她,只是聊天的话题多集中在陈吉发身上。
爹爹与王绍棠接待陈吉发的时候,王宝珠就自己去了后院。
原先属于她的院子现在有了新的主人,是王老爷新收的小妾,年纪看起来和王宝珠也差不多大。
现在,这女人是刘氏的头号大敌,听说是从江南买来的瘦马,价格不菲,宅斗技术也过人,几天时间就把后院里那些不服气的人收拾的妥妥帖帖。
王宝珠与那女人打了个照面,她笑起来的确风情万种,可惜妆造上差了许多,不如盛装打扮的王宝珠贵气艳丽。
刘氏与新小妾的斗争正在热闹的时候,心情郁结,根本没有见王宝珠,她于是去潘姨娘那里道平安,又送了些礼物给生母。
到这个时候,王宝珠已经完全不嫌弃潘氏了。她现在算是理解潘氏当年生她是个什么心情。
要讨好伺候自己不喜欢的人,想尽办法将自己送出去,然后还要忍受主母的磋磨,还要担心孩子朝不保夕,真是太难了。
王宝珠在陈吉发身边做个不得宠也不受搓的妾,就已经觉得委屈非常,难以想象母亲潘氏这样的性子,当年是如何在刘氏的打压下好生生将她养大的。
肯定付出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委屈。
王宝珠出了趟远门,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又回家同潘氏聊了些往事,就有那么一个瞬间,做正妻的愿望不强烈了。
是的,往日里,她只想嫁个好人家,成为正妻,避免母亲的命运,可跟着陈吉发,她发现,不光是嫁人当正妻才能过得好。
段瑾就是个妾,陈吉发也不喜欢她,但她过得很好。熊韵芝有陈吉发的宠爱,但她过得不好。
王宝珠第一次没有主动上去缠着陈吉发。
她躲在柱子后面,看着陈吉发扶熊韵芝回房,心中各种思绪翻涌。
再试最后一次吧。
成就成,不成,是时候换个活法了。
今天是中秋节,陈吉发陪着熊韵芝到了很晚,等她睡着了,再去书房办公。
王宝珠就在那里等着他,这次没有撑不住睡着。
陈吉发有些意外。
“怎么了?大过节的不休息?”
“等你,睡不着。”
王宝珠的语气轻松而惫懒,就像她平常在鸢儿面前那样,这倒是让陈吉发有些意外。
她平日里总是夹着声音叫“吉发哥哥”,陈吉发以为她原本就是那种爱撒娇的女孩。
“行吧,你守在这里也行,看看书吧。多学知识没坏处。”
“呵,难怪吴婷总说你是个浑人。”
王宝珠用双手捧着下巴看陈吉发,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你怎么了?总感觉回了趟家,变得怪怪的。”
王宝珠没有回答,只把桌上早就备好的甜汤推了过去。
“喏,奴亲手熬的,温的,正好喝。”
桌上的小碗用装了热水的沙盅煨着,以在深秋季节保持温热。陈吉发笑了笑,端起甜汤抿了一口。
正准备放下,王宝珠推住他的手。
“不可以浪费,喝完!”
“好,喝完……”
陈吉发不疑有他,喝了甜汤,便开始办公。王宝珠就盯着他看,过了片刻,就开始犯困。
也不知鸢儿这药是哪里弄的,过了半天,陈吉发屁事没有,王宝珠扛不住,先睡着了。
陈吉发摇了摇头,将她挪到里间的榻上,盖好被子,又回去重新办公。
这碗加了料的甜汤最终没能放倒陈吉发,系统改造过的身体十分强悍,普通的迷药没起到效果。
第二天早晨,王宝珠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鸢儿关切的脸。
“小姐!怎样了?”
王宝珠回忆着昨晚的事情,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帐篷顶。
“鸢儿,我决定了……”
“怎么了?”
“我决定不做正妻了。我要学段瑾,做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