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韵芝摇了摇头,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波澜。或许她对陈吉发也不是那般喜欢吧,或许她依然没有分清感动与喜欢吧。反正,在经历波折之后,她只想着好好的作为陈家的妾过日子,并不在意陈吉发今后有多少个女人。
“不委屈的,妾又不是真的主母,相公无需向妾解释的。”
陈吉发沉默了。
纵有千言万语,他也知道此时解释没有任何作用。渣了就是渣了,不管如何说形势所迫,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只能用时间来抚平一切,好在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对于男人更加宽容,让他能够有机会慢慢来过。
对于这段狗血关系的另一位受害者王宝珠小姐来说,这局势忽高忽低,身不由己。正如王石头说的那般,她心中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陈家调了吉日吉时,派人抬王宝珠进门。
得了消息,王家只略作布置,让丫鬟伺候王宝珠梳妆,准备出发。
望着镜子里花容月貌的自己,王宝珠仔细在头上戴了朵绢花,觉得不太满意,又换上了钗子。
“哟,宝珠今日打扮得可真贵气!”
主母刘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放在往日,王宝珠定然是要母慈女孝一番,今日却动也不动。
先是正妻,又是良妾,等陈吉发快死的时候,又提了退婚,等那男人活了,又要她去当妾。左右折腾,她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只觉得这帮子所谓的家人面目可憎。
卖女儿卖得如此不要脸,也是奇葩!
那陈吉发也是的,都这样波这里,你就放过人家呗?可他偏不,非要抬过去当妾。看着道貌岸然的书生,莫不是心底里其实腌臜,和那郑家少爷一样的淫邪无耻?
王宝珠不说话,刘氏就走到她眼前,挑起她的下巴笑嘻嘻打量。
“让为娘看看,嗯,真是越长越好看。”
刘氏知道她心中不快,不过无所谓,这个女儿终究是妾生子,左右是嫁与高门攀附权贵的。无论她此时多么不快,进了陈家的门,这份亲缘关系就结下了。王家从此就是举人家的亲眷,在远近相邻,都有了地位,在合作社里,便举足轻重了。
至于后头王宝珠是何等命运,会不会被陈家主母磋磨,是不是低三下四服侍陈举人,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左右不是她亲生的,这个时候就看出亲疏区别了。
王宝珠有些烦,拨开刘氏的手,皱起眉头。
“若是长的不这么好看,母亲也不会让女儿去给举人做妾了。”
“哟,嫁给举人老爷是让你吃亏了吗?父亲母亲如此安排,也是为了你好。过去后早日生个儿子。”
王宝珠嗤笑,撇嘴道:“也不知道王家是哪位祖宗埋对了地方,祖祖辈辈混吃等死的土财主,到了这辈子居然生了女儿这么个美人,攀上了举人老爷。还要生个儿子?是想图谋举人老爷家的富贵吗?”
这番话说的诛心,刘氏原本笑嘻嘻的脸僵住了,变得阴晴不定。不过,她今日不能发作,左右不过一刻钟,这妮子就要上轿子了,切不能给举人老爷脸上难看。
刘氏气度好,她身边的婆子却忍不住了。
“小姐今日莫不是吃错了药?!王家列祖列宗不是您能置喙的!”
“呵,到底是本姑娘吃错药还是你们势利?你们这般反反复复的,还想着要陈家人宠着,还想要生个儿子?当初绍年哥生了天花,被邬家人退亲,母亲是如何说的?怎么今日到了女儿这里,还妄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
王宝珠这番话算是摸到了刘氏的逆鳞。
刘氏生了两个儿子,王绍棠和王绍年,长子娶得就是苏家的女儿、苏云生的姐姐,次子王绍年,四年前本也是要结婚的,对象是郑店邬家的次女,哪知道订婚的次年,王绍年染了天花,当时症状严重,大夫都说活不了,让家人给送到灵山寺去了。邬家听了这个消息,连忙赶来退亲,同王家对陈吉发做的一模一样,后来王绍年好了,邬家再来的时候,刘氏将邬家长子痛骂一顿,婚事也就作罢。
不过,因为这个波折,王绍年至今未婚,刘氏其实也有些后悔了。特别是邬家次女长相、人品、才学都非常不错,听说两年前嫁到武昌县去,做了正经的秀才夫人,倒是把她家绍年比了个掉底。
“王宝珠!”
刘氏怒极,一时没忍住,伸手想打,却又不得不咽下火气,咬牙切齿。
“好!好得很!今日老身才看清你的本来面目!活该你出身下贱,此生为妾!”
王宝珠冷笑,不再理她。刘氏转身就走。
却不想,这个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叫声,像是鸢儿在呼救。王宝珠立刻起身打开窗子,却看到原本去给她收拾东西的鸢儿被两个家丁押着,往院子外面走。
王宝珠气急,回首怒目。
“刘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丫鬟是王家的财产,你既为妾,难道还要带着丫鬟伺候不成?”刘氏理所应当道,“这丫鬟本也就是院子里的洒扫丫鬟,这几个月被你养在身边,每日用度不少,本就欠着王家的。老身找了个需要的老板,开了高价,也能找补回来。”
王宝珠豁然起身,冷冷盯着刘氏,目光中尽是戾气。她自是知道刘氏的为人,姨娘潘氏被她折辱了一辈子,翻不起头,她虽然被刘氏当个嫡出养着,但本质上是在夺潘姨娘的子嗣,害怕潘氏妾凭女贵。
刘氏做出这样的事,王宝珠本不该意外,但事涉自己身边的人,她还是难以抑制愤怒。
“刘氏!本姑娘还没上轿子呢!把鸢儿还给我,不然不嫁了!”
“由得了你吗?!”
刘氏冷笑以对,王宝珠怒极,既然撕破脸,那便闹吧!她一把掀了梳妆台,哗啦啦妆具首饰掉了一地,哐啷啷铜镜砸在地上滚出好远。
刘氏身旁的仆妇就要来抓她,王宝珠不管不顾,翻上窗户就要往外跳——
“哎哟——!小祖宗你下来,万事好商量!”
门口扑进来一个胖胖的身影,原来是过来探看的王老爷。刚刚进门,就看到宝贝女儿准备跳窗。吉时将至,陈家人已经到了村口,这个时候怎么能闹出这般事情?
王宝珠见话事人来了,立刻换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拿袖子擦着眼泪,嘟嘟囔囔道:
“爹爹,您和娘亲将女儿辛勤养大,要将女儿许给陈家做妾,为哥哥们挣个好前程,这本也无事的。可女儿听说这陈家是新贵,家中并无多少下人伺候,想带鸢儿过去,身边好有个照应。哪知母亲误会女儿,以为是要拿大小姐的架子。爹爹,女儿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王宝珠越说哭得越凶,王老爷看着怜惜,连忙劝慰。
“哎,乖女儿快下来,有啥事爹爹给你做主。别怕啊!”
“可母亲没有原谅女儿,万一她还是要迁怒鸢儿……”
王老爷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刘氏横眉怒目。
“你这主母怎么做事的?说了今日要好好待她,搞出些幺蛾子来!大喜的日子卖什么婢女?赶紧把人带回来!”
刘氏没想到王宝珠竟然玩这一出,往日她只知道这狐媚子随她娘,很有些勾引男人的道道,没想到,段位比她娘还要高一些,竟然这个时候将军!
不过,王老爷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若与老爷争辩,怕是落入这小蹄子的圈套里了。
“老爷您消消气,是妾身安排不周。”
王老爷是个简单的,以为刘氏这就是道歉了,可王宝珠却知道刘氏的阴狠,探头出窗外,对外面那些奴仆喊:
“听见没有,主母原谅鸢儿了,你们还不放人!”
王老爷一看女儿竟然做出更危险的动作,连忙叫唤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赶紧下来吧!这多危险呀!”
王宝珠假惺惺抹了把眼泪,嘴巴一撇:“爹爹,都是您和母亲平日把女儿照顾太好了,鸢儿不上来,女儿自己也不会盘头……”
王老爷急了,冲着门外大喊:“你们几个杀千刀的泼皮,赶紧把那丫头放了!夫人将这小奴的身契拿来,交给女儿。”
原本拉扯鸢儿的家丁见老爷发话了,这才赶紧放手,小丫头哭着跑回来,紧紧抱着王宝珠。不过,那刘氏却站着没动,她想着拖一拖,等那小蹄子上了轿子,再处置这叼奴也不迟。
王宝珠总算哭哭啼啼从窗户上下来了,王老爷上前安慰几句,不过女儿却不见好,眼睛不停的看他身后。王老爷顺着女儿目光,见那刘氏杵在那里,并未去寻身契,顿时火冒三丈,狠狠给了刘氏一巴掌。
“胡闹的蠢货!还不快将身契寻来?!”
刘氏哭唧唧走了,王老爷看向王宝珠,叹了口气。
“满意了?”
王宝珠破涕为笑,娇俏的点了点头。
“还是爹爹最好了!”
“诶,女儿乖,别弄花了妆,接亲的马上来了。”
王宝珠装作喜滋滋待嫁的模样,坐在镜子前补妆,鸢儿小心给她补妆。王老爷放心了些,不过,他怕刘氏再来找麻烦,于是吩咐小厮。
“去叫潘姨娘来。让她照顾好宝珠,切莫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