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九韶动作一顿，看着姜瀛。
姜瀛莞尔。
“真以为我会相信你那番说辞？——你会好好照顾他们？”
田九韶将茶汤浇在茶宠貔貅上，淡淡一笑，“自然是要，好好照顾。”
茶宠在热水灌注下，褪去暗沉青灰，变作清透玉白色。
姜瀛探寻地看着他。
“怎么照顾的，不会真大刑伺候了？”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应该不喜欢弄得血糊糊的吧。
田九韶云淡风轻道，“用了一些幻术而已。”
“那你一次晕了几个？”
田九韶再度往盖碗中注水，浅浅一笑，姜瀛的关注点永远都是这么奇怪。
“一个。”
“一个也挺好，点对点，精准。”
水榭外，一阵风拂落红梅花瓣如星雨。姜瀛随手拈起一片花瓣。
“所以，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钩贷帮。”
钩贷帮？
姜瀛把玩花瓣的手蓦地一顿。
钩贷帮，她有印象。
这钩贷帮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她的前世记忆里，用高利贷逼死萧爹的，就是这“钩贷帮”。
萧旳后来死于斗殴，很可能是为父报仇，然后被这帮人所害。
“那钩贷帮的帮主，可是苟天阴？”
田九韶点头。“他还有四个结义兄弟，手底下，还纠集了一帮小混混。”
姜瀛确定了，果然是这几个人，还真是一群狗东西啊。看来，得想个办法，搞他们一顿才是。
“闹事的是他的手下？”
“不是，闹事的是杜老大，他欠了苟帮主钱。”
“苟帮主倒是会把别人推出来，自己坐收渔利，阴险，太阴险了”姜瀛端起田九韶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所以那钩贷帮为何会找你的麻烦？”
“这座楼的前东家所欠的，是钩贷帮的高利贷。”
“那与你又有何干系？如意轩前东家把这块地抵押给钩贷帮了？”
“倒是没有。只不过那前东家来见我时，是拄着拐的。”
“下手真狠啊。”
“钩贷帮本想拿债威逼那前东家，白占这块地，那前东家不想换不了债还赔了地，所以我便借机出手，把地买下了。”
姜瀛把茶盏放下了。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这背后有钩贷帮势力？”
“我来云州鬼市不过一年，若不是这块地背后水深，他人不愿或是不敢轻易涉足，我又如何能轻易以低价拿下？”
“但你还是拿下了。”
“对别人来说是冒险，对我来说，却是个机会。既是机会，没有理由不抓到手中。”
姜瀛闻言，感觉有些意外。
“没想到，你还喜欢冒险。”
田九韶手腕微微一顿，抬起头来，温和的目光正好对上姜瀛双眼。少年的眼神虽然平和，其中却有微光闪烁。
“一念生，想尝试另外一种可能，而已。”
姜瀛鼓励他，“你一定要去尝试。”
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我会帮你的，若是那钩贷帮找你麻烦，我就帮你揍他们。”
田九韶望着她，但见她目光明亮坚定，不由愣住，片刻后，又垂下眼眸，淡淡笑了笑。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拜托你这件事情。”
“那你是找对人了，我这人又爱管闲事，还经常容易手痒。”
“不过，我会尽量与他们周旋，不把事情闹到明面上，也免得脏了你的手。”
姜瀛点头，摸出纸笔来，开始列清单，“不打架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不过防患未然还是要的，你那几个铺子，我会帮你布防护阵，不过材料，得你出，你照着这清单上列的去采办。布阵要去鬼市主那边报备，就交给你了。至于如果真的发生纠纷，需要打架，费用嘛，到时候再算吧……”
田九韶微微叹了口气。
姜瀛瞪圆眼睛看着他，“不是吧，你不会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出吧？还要和我讨价还价？”
田九韶闻言，不由失笑，摇了摇头，望着姜瀛，收敛了笑容，轻声道。
“你是除了枸儿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支持我的人。”
姜瀛把清点卷起来，丢到他怀里。
“我若不支持你，到时候你的生意没了，我的钱可就飞了。”
田九韶看着姜瀛，轻声问道，“是这样吗？”
姜瀛又道。“当然，这世上可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表面笑眯眯、内心黑兮兮的抠门商人了。”
田九韶淡淡笑了笑。
姜瀛见他虽然笑着，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心念一动，问道。
“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经商？”
田九韶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
“其实，这是我儿时的一个梦想。”
姜瀛顿生好奇，“真的吗？你从小，就想要开店？”
“小时候喜欢吃糖画，可田氏族规要求严格控制口腹之欲。一日三餐皆是清淡雅致小食，用餐不可饕餮而食，半饱则停杯投箸，日常须带三分饥。不可贪食辛辣、甜腻、多油、荤腥之物……”
姜瀛无语，“搞苦修？”
田九韶笑了笑。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么？但我们家族就是这样的。因为小时候的我很难有机会吃到糖画，所以，就想着，长大了自己开一家铺子，里面卖各种甜食蜜饯，想吃就能吃，一定要吃个够。”
“所以，你后来开了仙品铺子？”
田九韶点头。
“那，油点子猫饼又是怎么想到的？”
“从神仙快乐水里获得的灵感——喝神仙快乐水并不是为了提升修为，就只是为了快乐，”
“就是这个道理，”姜瀛拍了拍手，“人活着，快乐是最重要的嘛！”
田九韶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一丝淡淡的苦涩，“可是，真到实现梦想的那天，却没有那么想吃了。可能得到的太晚了，错过了最应该拥有的年纪，就永远失去了……”
姜瀛暗暗叹了口气，好压抑一孩子，她连忙鼓励他。
“其实很多人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你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去尝试了，现在就这样就很好了。”
田九韶凝视着姜瀛。
“其实我远没有你说的这么好。我想不明白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又该如何去做。”
“从心所欲就好啦！”姜瀛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突然传来“啪”一声，一只飞剑破空而来，将一片布钉在水榭外的柱子上。
姜瀛目光一凝，挥手施了个法，将飞剑并那片布一起拿了下来。
田九韶神色微凛，轻声道。
“别碰，当心有毒。”
姜瀛点头，小心翼翼施法将那布铺在桌上。
一股血气扑鼻而来，布上的红字赫然写着，“请乐东家来南市一叙。”
下面，画着一个钩子。
“钩贷帮？”
田九韶脸色瞬变。
“这是枸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