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随本将,随本将前往南城支援。”在亲兵搀扶下,他摇摇晃晃,断断续续的说着,带着数百亲兵从城墙向南城驰援而去,一路面色发白,不知嘴里嚅嗫着什么,是否是在向各路神仙祈祷。
城外的黄得功知道,大局已定了,他已经听到了东城‘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本来用来压制城头防御的火枪兵进城了,东城的火枪兵可是有七千人,现在入城巷战,呵呵,大西军没了城墙优势,拿什么阻挡。
然后,黄得功终是有些轻敌了,他本以为城已破,凭借武器装备和人数的绝对碾压,不到中午就能全歼守军,入城休整了,但岂料,大西军这小小的南漳城内,竟然扎着四万大军。
破城后的大战,并没有很快结束,而是非常不幸的陷入了艰苦的巷战,大西军的主将也是个轴人,倔强切钻牛角尖,誓死不退,没有从西北二城逃跑,而是死令坚守,将明军顶出城外。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明军也没那么轻松拿下南漳全境,两军整整拉锯一天,入夜时分,城内的厮杀依然没有停止,不过,大西军的防线已经大幅度缩水,只剩不到四分之一了。
黄得功没得选,只能挑灯夜战,然而,入夜的明军,却是彻底失去理智了,原因是大西军转入巷战,竟然非常得民心,在百姓的掩护下,明军白天还好,虽然伤亡不小,但还能接受。
然而入夜之后,百姓却是借着夜色,愈发放肆起来,有些甚至公然袭击官军,配合大西军围剿明军。
入夜短短一个时辰,明军防线不仅没有向前推进,反而被杀的反弹回来不少,伤亡更是直线飙升,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前线指挥的军官,各个双眼赤红,军纪军规在此时一下甩到了九霄云外,绝大部分中层前线军官下令,对有嫌疑的百姓可采取强制措施,先控制再核查,对主动攻击官军的百姓,一律就地格杀。
这些大差不差的命令,传到一线后,已经变质,在一线更加狂躁的官军耳中,就是无差别攻击,为死去的战友、同袍报仇雪恨。
后半夜,城外中军大帐。
气氛凝滞,众将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了,各个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报。。。参座,各位将军,城内战斗基本完毕,但。。。但。。。”进来报信的士卒结结巴巴的不敢往下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什么屁快放。”黄得功黑着脸骂道。
下面的士卒吓得一哆嗦,断断续续的说道:“禀参座,城内的兄弟们杀红了眼,西北两个方向的城区,恐怕。。。恐怕要被兄弟们屠干净了。”
明军整军后的军规军纪,那是要人人背诵的,其中赫然就有不得屠城,不得杀害百姓,不得强间妇女等等。
但现在,恐怕是全都犯了个遍了,而且,现在战斗已经结束,那两个城区的士卒在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然后屠杀干净,以泄心中怒火和战争创伤,慰藉恐惧和杀人后的心灵等等,反正就是,这会儿已经叫停不了了,只能这样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黄得功心烦意乱的挥挥手将他打发下去,然后眼神带着询问扫向众人,其意不言而喻。
怎么办?如实上奏还是压下?
“参座,此事恐怕捂不住,军中司礼监、锦衣卫、纪检部,各个衙门都有人在,只能如实禀报了,不过,您不必忧心。”
“这些事也是逼不得已,要怪,就只能怪这些贱民自己找死,帮助逆贼残害官军,等同逆贼,全杀了都活该,我们向朝廷如实禀告,朝廷想必不会太过追究的。”田雄安慰道。
“呵呵,这本座倒是不怕,无非就是影响不好,本座背个处分罢了,事实就是如此,前锋大军中有锦衣卫穿插,自然能证实。”
“本座忧心的是,此战本是大胜之势,竟然打到这种地步了,谁能想到,贼寇在小小的南漳,竟然驻扎如此多的守军,而且城破之后,一反常态,死战不退,致使我军伤亡惨重啊。”
“到现在为止,我军已经阵亡快四千将士了,伤者愈两万,实在是惨胜啊,从出征到现在,打穿小半个湖广了,都没今天一天阵亡的零头多,此战实在是我太轻敌了啊。。。哎。。。”
听着黄得功主动揽责,长吁短叹,众将心里也颇为难受,纷纷开口,七嘴八舌的宽慰黄得功,主动承担轻敌损失责任。
“报。。。启禀参座,夜不收探报,西南五十里,发现大量流寇斥候,有一队兄弟遭遇,仅一人逃回,疑似有大军逼近,请参座早做准备。”一个传令兵急急冲进帅帐,插手禀报道。
“什么方向?西南方?那边是荆山,只有少数村子,哪来的大军?”黄得功诧异的确认道。
“卑职不知,只是后方夜不收推测,因为目前侦查到,流贼斥候众多,不太像常规警戒侦查的,附近似有大军行军,这才能洒出如此数量的斥候,夜不收正在全力侦查,情况尚未可知。”
“嗯。。。本座知道了,辛苦了,来人,带下休息。”
待人走了,黄得功满脸莫名其妙的看向众人问道:“你们怎么看?西南方怎么会突然冒出一支大军,可是郧阳方向南下驰援襄阳了?”
“不知道,但可能性不大,据报,郧阳只数万驻军,还要驻守各城,不太可能放弃郧阳南下,西边还有第三军十万大军正在北上,郧阳可谓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南下啊。”
师政委马乾突然悠悠道:“参座,不管这路流寇是从哪儿来的,我们何不预想一下,若是今日,我军没有攻下南漳,明日当如何?”
马乾乃举人出身,极具才能,其天启二年中举时,已是三十多岁,参加了一届会试不中,就决定补缺了。
曾随杨嗣昌征战中原,后调任四川巡按,又调湖广分守道,整军后调任第八军师政委,熟谙兵事,在这一路官军中,算是顶级的文武双全的大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