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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放下银筷。

她朝身边的女官示意,“去看看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女官折返。

“长公主,外面来的是金吾卫。”她低声禀报,“听说有江州的灾民不服管制,私下流窜,金吾卫今日正好在这一带巡逻,就过来看看。他们知道长公主在此设宴,特地留了几人帮忙守卫,其余人马一会儿就撤走。”

长公主问:“江州灾民?前几日户部不是已经拨了款?怎么还会让人在外面流窜?”

女官轻声道:“听说这次来的灾民有近千户,一时半会儿理不顺也是有的。”

长公主哼了一声,“户部加上京兆府,这么多人都办不好一件事。”

女官赔笑,“人越多,这事儿办起来就越讲究。”

长公主挥挥手,“行了,叫侍卫们都打起精神,今日宾客众多,小心别冲撞了谁。”

她与女官在上面小声交谈,席中的夫人小姐不知她们都在讲些什么,听着外面嘈杂了一阵之后又逐渐安静,许多人脸上都露出好奇。

“母亲,”婉娘悄悄问徐夫人,“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夫人瞪她一眼,“瞎说什么。长公主鸾驾在此,谁敢造次?”

“可我听着就是有人在嚷嚷。”婉娘朝身后扭头,“你瞧,那边聚了一群侍卫。”

“把头转回来。”徐夫人扯了她一记,“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关你的事,给我安静坐着。”

婉娘不情不愿低下头,撇了撇嘴。

徐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儿媳,默默忍住了气。

自从孙儿的百日宴上,儿子和儿媳闹过一场之后,他们徐家暗中遭了不少人笑话。

丈夫徐承志最好面子,三令五申要她好好管家。

徐夫人只得对儿子儿媳两头施压,直到两人互相赔了不是,她才勉强松了口气。

“我带你来这儿是让你长见识,”徐夫人低声训话,“你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

“是,儿媳知道。”婉娘应了声,摆弄着腰带上的丝绦。

徐夫人拍开她的手,“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你看雍王府那位,她比你大不了多少,同样是小官家里出身,怎么人家就能气定神闲……”

“母亲,”婉娘打断她,“你这话儿媳可不爱听,什么叫小官家里出身,公公过去不还做过七品官吗?”

徐夫人气结,“我说不过你。总之,你给我安分些,一会儿跟紧了我,别到处乱跑。”

“我知道。”婉娘嘟囔。

白桃端着漱口的茶碗过来,递给顾青,“王妃,要我出去看一眼么?”

顾青用茶水漱了口,拿出帕子按按嘴角,“不用,听长公主的安排就是。”

这里各家随从与侍卫加起来近两百人,就算有什么状况也出不了大事。

“诸位若用完午膳,可去后面的帐篷歇息。”长公主府的女官出面,“如今日头正晒,待热气下去些,再出来踏青不迟。”

宴会场地的南面绿草如茵,溪流在此汇成一汪深潭,各家帐篷就在岸边。

顾青四下看了眼,周围没有熟人,方才邻座打过招呼的几位夫人也各自寻了旧识,结伴走开。

她也懒得寻人,只带着绿瑶与白桃沿溪而下。

刚到帐篷边上,就听一声尖叫。

“救命!”

徐家的儿媳婉娘花容失色,跌跌撞撞从一旁的帐篷里跑出来。

她的脚刚跨出帐外不到两步,就被一只手抓住肩膀拖了回去。

顾青脚下一停。

“啊!”帐篷里再次响起婉娘的嘶喊,“救命……呃呃……”

顾青当机立断,对白桃道:“去叫侍卫。顺便拦住其他客人,别让她们过来。”

白桃拔足跑开。

顾青朝绿瑶使了个眼色,绿瑶悄声潜了过去。

她刚到门口,一道劲风迎面扑来。

绿瑶偏头躲过。

一个茶壶落到地上。

一个灰衣男人用胳膊勒住婉娘的脖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对着绿瑶。

婉娘面色惨白,喉咙里咯咯作响。

“别过来!”男人道,“你过来我就一刀捅死她!”

绿瑶在帐篷前驻足。

男人见她不肯后退,拿刀对准婉娘的脸,“退出去!”

绿瑶不为所动。

男人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举刀就要刺下。

“绿瑶,退。”

帐外传来清晰的女声。

绿瑶默不作声,朝后退开。

男人只见门外光影一动,一个鸾衣罗裙的女子出现在视线里。

“走开!”男人挥刀威胁。

顾青站在离帐门三步开外的地方,“这里有许多侍卫,你若是伤了人,就再也跑不掉了。”

男人箍着婉娘,朝后挪了几步,背抵帐篷,神情凶狠,“你们让我走,我就放了她。”

顾青扫了眼帐内,只见瓜果点心洒了一地,徐夫人和一名丫环伏在榻脚边,生死不明。

“我怎么相信你?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她慢慢开口。

男人紧了紧勒住婉娘的胳膊,“你管我是谁?你们要想她活命,就放我出去。”

顾青沉声提醒,“她快被你勒死了。”

男人低头看了眼,见婉娘果真被他勒得奄奄一息,赶紧换了只手,把刀架在婉娘脖子上。

“叫你们能管事的人来。”

顾青叹了口气,“有我在,哪里需要找别人。”

男人目光闪烁,警惕地盯着她。

顾青站得端庄笔直,“我是雍王妃,只要你答应我不伤了她,我就可以让你走。”

男人狞笑了下,“你是王妃又如何?我知道长公主在这里设宴,你再大大得过长公主去?”

顾青不动声色抬了下眉,“既然知道长公主在此,你还敢闯进来,难道是想行刺长公主?”

“我不是!”男人一口否认。

顾青道:“那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行刺皇亲贵戚和偷东西可是两种罪名。”

男人眼神一闪,“我也没有偷东西,我是江州的灾民,从昨晚就一直待在这儿,他们来布置场地的时候,我没能出得去,只好躲进帐篷里找点吃的。”

“此话当真?”顾青问,“你既是灾民,为何会躲到这里来?”

“还不是那些金吾卫给逼的。”男人道,“他们要抓我们去做苦力,我们千辛万苦跑到京城来,可不是来当劳役的。”

“这话从何说起,”顾青道,“户部与京兆府奉命安置江州灾民,我听说他们在城外弄了几个庄子,特意将灾民迁去那里暂住,哪儿来什么劳役?”

男人咬咬牙,右手拿刀往婉娘脖子上一压,“废话少说,你让人给我找匹马来,只要我骑上马,我就放开她!”

“你都说了这是长公主的地方,我得先请示了她才行。”顾青道,“你刚才对我所说的,可都是真话?”

“句句属实!”

“好,我姑且信你。”顾青叫过绿瑶,朝她低声吩咐了几句,“你去问问长公主……此事并未闹大,这人不过是一个流民,不能让他扰了大家的兴致。”

绿瑶领命离开。

男人听到她末尾两句,冷笑一声,“你们这些贵人,只知踏春赏景,哪里知道百姓的苦处。”

“的确不知。”顾青道,“你如果有难处,不妨说来听听。”

男人轻蔑地看她一眼,“说了你能懂?”

“就算不懂,听听也是好的。”顾青道,“听说江州大河溃堤,死伤无数,你的家人可跟你一起逃了出来?”

“我没有家人。”男人道。

“那你独自逃难到京城,想来也不容易。”

“哼,那是。”

“那你就没想过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顾青问。

男人回答,“只要你们放我走,我自会找地方安顿。”

“那你有钱吗?”顾青看看他身上穿的麻衣短褐,“没钱怎么安顿?”

男人咧嘴一笑,“怎么?你要赏我银钱?”

顾青幽幽叹息,“我家也在城外搭了善棚施粥送药,见过不少像你这样的人,我知道你们是迫于无奈,才落难到京城。”

男人打量她一眼,“你倒是有善心。”

顾青腼腆地笑笑,“只是见不得有人受苦罢了。”

这时,绿瑶带着两名侍卫走回来。

“王妃,已经向长公主请示过了,她说只要没伤着人,就按王妃的意思办。不过,得让侍卫跟着他。”

“不行!”男人喊道,“不许侍卫跟着我!不然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顾青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我们得保证徐少夫人的安全。”

“那你让他们卸下武器,在我上马之前,离我至少十步。”

顾青转头看向两名侍卫,“那就……按他说的办?”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犹豫着没有动作。

男人死死盯住他们,握紧了手里的刀。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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