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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庭院,一对大雁嘎嘎乱叫,不停扑打着翅膀想要挣脱束脚的绳子。

空地上堆着几十个朱漆大箱,每个箱子都沉甸甸的,打开后可见里面放着各种金银玉器、绸缎布匹、成衣首饰、书画古玩。

另一边的杂院里还拴着二十只羊,放了数百斤酒,叫人几乎无处落脚。

顾文敏对着面前这一大堆聘礼唉声叹气。

顾青将礼单交给管家清点,来到父亲身旁,“爹,怎么了?”

顾文敏拍拍箱子,“离你出门只剩三日,”他耷拉着脸,难得阴沉的模样,“三日后你就要从这个家里离开了。”

这一走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承欢膝下,父女二人共享天伦之乐。

顾青失笑,“爹,你就当我跟往常一样,出远门做生意去了。”

“那怎么行。”顾文敏叹了口气,“你就算嫁了人也是在京里,就算不能经常回来,也要多让绿瑶她们给家里送信。”

“知道了。”顾青安抚道,“我跟雍王提过,即使嫁了人,厚朴堂的生意我还是会照常打理,到时一有空,我就回家里看看。”

“他答应你了?”顾文敏问。

顾青眼尾一弯,“他没说不行。”

不否定就是同意。

顾文敏怀疑地看看她,“你这丫头,怎么一点出嫁的矜持都没有?”

不伤感也就算了,提起婚事跟做买卖似的,真当她嫁人只是出门遛个弯么。

“雍王的性子虽不太好,但也不是暴虐之人,你既然喜欢他,就多放些心思在他身上,这夫妻之间,还是要两情相悦才好。”

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愿看到自家女儿剃头担子一头热,雍王再怎么桀骜不驯,成了婚的男人就像安上了辔头的野马,总有乖乖听话的一天。

当然了,他也不指望雍王能被驯得服服帖帖,但他的女儿既聪明又能干,配谁都绰绰有余,如果雍王不懂珍惜,他宁肯让女儿和离。

顾文敏看着女儿乖巧的脸,心中百味杂陈,今天是雍王下聘的日子,对着这满院的聘礼,他把心头的话咽了下去。

毕竟是个吉祥日子,不能在此时大煞风景,惹得女儿不高兴。

顾青见他嘴里说着夫妻相处之道,脸上仍是一副万般不舍的模样,忍着笑,从箱子里随手捞起一卷画轴。

“爹你放心,雍王对我没什么不满。”不然他怎会送这满满一院子聘礼过来,就算是做给别人看,也是实打实地花了大价钱。

顾文敏接住女儿硬塞过来的画轴,脸色不豫,“你是生意人,比我懂经营之道,爹刚才虽然劝你要花些心思在夫妻相处之上,但你也别傻乎乎的什么都给。别看他今日送来这么多聘礼,你要带去的嫁妆也不会比他少。”

顾青噗哧一声笑出来,“爹,我还没嫁呢,你就担心我胳膊肘往外拐?”

“谁让我老是管不住你。”顾文敏在女儿面前从来不是严父,“你记着,天下的男子再好,也比不上你的亲爹。”

这话有几分吃味的意味在里面,更多的却是一个老父亲对于女儿的担忧。

顾青收起脸上的笑,“我知道。”

她的父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的政绩平平无奇,与人交往不够圆滑,他私下里喜好书画,却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惊艳之作。

但他作为父亲,没有人能说他一句不是。

他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为给她治病倾尽家财。他本是一个不擅经营的文人,却在暗地里苦苦维持亡妻留下来的店铺,只为了女儿长大以后有余财可以傍身。

哪怕这个女儿随时可能夭亡,他也未有一日放弃过她。

顾青双眼微垂,她嫁给雍王,不只是为了找到花谷,私心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她离开家的日子能让父亲习惯她的缺席,那么当她有一天真的消失的时候,或许她的父亲可以少一点难过。

顾文敏见女儿不再说笑,脸色也有几分黯淡,吃不准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赶紧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来,替爹掌着画轴,让我看看这上面是什么。”

父女二人合力打开画卷,定眼一瞧,顾文敏当即“咝”了一声。

“这、这是五唐时期,梅坞山人的《溪山春晓图》。”顾文敏的双手微微颤抖,“我只见过摹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迹。”

他深吸一口长气,缓缓吐出,语声这才恢复平稳,“雍王……也算大方。”

顾青扬了扬下巴,“爹,富贵迷人眼。”

刚才还挺嫌弃雍王,这会儿因为一幅画就夸上了?

顾文敏轻咳一声,慎重地将画卷回去,“你放心,画归画,人归人。”

顾青朝箱子那边点点头,“那儿还有好几箱,我打开看过了,除了书画,还有笔墨纸砚,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这凤泽竟然会投其所好,实在大出她的意料。原以为他只会随意走走过场,没想到在聘礼的准备上竟毫不含糊。

不得不说,哪怕顾青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也因为这份诚意深感安慰。

“小姐。”绿瑶从外面进来,她见顾青正在清点聘礼,脚下略一迟疑。

“怎么?”顾青回头问。

绿瑶来到她身旁,低声道:“宋药师在城外……遇到了麻烦。”

顾青看了父亲一眼,拉着绿瑶走开。

“出了什么事?”她来到廊下站定。

“是宋药师让店里的药童带的口信,”绿瑶一五一十道,“今天一大早,就有灾民去咱们的药棚找宋药师讨药,说是有人受了伤。宋药师怕他们乱用药,就跟去看个究竟,发现那人伤得很重。他本想送人去医馆,却被一再拒绝。宋药师担心那人有什么问题,就派人回来报信。”

顾青听了,沉吟片刻,“备车,你随我去看看。”

说完,她转身回去,“爹,店里新到了一批药材,我去看看。”

“什么药材值得你现在过去?”顾文敏不解,“雍王府的聘礼你不赶紧清点一下?”

“有你和管家就够了。”顾青打定主意当甩手掌柜,“我先回院子换身衣裳,中午就在店里吃,你不用等我。”

她行色匆匆离开,顾文敏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顿时觉得手里的画也没什么好看了。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对管家道,“你看到没有,女大不由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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