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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读完信后,等到下班时间,便骑马奔向了母亲所在的女子学院宿舍。

被叫出来的卡洛塔,脸上挂着似哭非哭的笑容跑了过来。为了不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亨利拉着母亲的手走到灌木丛的阴影下,小声问道:“妈妈,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因为你,我在这个王都逗留了二十五年,但我现在想离开这个国家。我知道生下你的我这么说很任性。不过,我已经四十三岁了,就算身体健康,剩下的人生也不过十年或十五年。我想在剩下的日子里,生活在兽人国。”

“王都里不是也有其他兽人居住吗?和他们相处不行吗?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妈妈呢,像这样和你说话,也还不到十次。”

卡洛塔垂下视线,紧闭着双唇。

“妈妈,说出你的想法吧。请不要隐藏你真正的心情。”

“我的父母是相互扶持着生活的,但我是一个人。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忍受不了这种孤独。”

“这样啊……是的,一个人确实会寂寞。”

(我有麦小姐,还有疼爱我的养父母。这样的我,没有权利挽留一直独自生活的妈妈。妈妈也有过她自己人生的权利和自由。)

亨利为了让母亲没有心理负担,努力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虽然不能见面会很寂寞,但如果妈妈能快乐地生活,我也很开心。”

“真的很感谢子爵夫妇把我养大。喂,亨利,之前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相处得很好。她是个很好的人。”

“是这样啊……和心爱的人一起生活,是非常幸福的奇迹。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亨利微笑着沉默不语。

“亨利?你和那位小姐相处得很顺利吧?”

“很顺利。只是,我还在慎重考虑。”

“这样啊。这很像你。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真的很想生下你。”

一直以来只展露笑容的母亲,此刻却流下了大颗的泪水,反复地道歉。这让亨利心痛不已。

“妈妈,我觉得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真好。我很感谢生下我的你。”

卡洛塔用双手捂住了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给你添麻烦。可是,即便如此,你还对我这么温柔。真的非常感谢你。”

“我从懂事起就一直很幸福,遇到麦小姐后,每天都很开心。我真的觉得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真好。所以,妈妈,不要因为生下我而道歉。”

卡洛塔外表出众,头脑聪明,前途无量,还是子爵家的公子。尽管条件优越,亨利却从未与女性有过任何瓜葛。卡洛塔坚信这是因为他是半兽人的缘故。所以,现在看着说谎安慰自己的儿子,她心痛不已。

“谢谢你。我的儿子成长为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了。”

“别哭了。妈妈一定会幸福的。”

卡洛塔抱住亨利,又哭了起来。亨利一直安慰她,直到她停止哭泣,然后才返回城堡。

目前,包括亨利在内的文官们都在忙碌地工作着。

阿尔塞特乌斯王国的军人和文官住在城堡的客房里,船员们则住在国家租用的旅馆里。白天他们可能去的地方,都已经周知并彻底贯彻了一点:他们是国王的客人,万万不能让兽人们感到不快或加害于他们。

这些各种安排的最终确认,是首席文官亨利的工作。亨利住在城堡里,从早到晚都在工作。

隔日。

亨利和卡洛塔见面的第二天。

米切尔·哈勒子爵与亨利的生父会了面。

亨利的生父和米切尔·哈勒在贵族孩子们的聚会上相识,因为两人都喜欢骑马而意气相投。从那以后,他们的交情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

“亨利和卡洛塔似乎偶尔会见面。昨晚女子宿舍的人也来报告了。”

“是吗。以亨利的性格,应该会小心的……卡洛塔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精神吧?”

“是的。她说在女子学院的工作很开心。只是,我还是没能让她接受我的资助金。”

“她应该察觉到资助金的来源是我了。为了亨利,她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吧。”

说着,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米切尔·哈勒子爵知道,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背后,隐藏着多少感情。

“有件很难说出口的事,卡洛塔似乎向她的上司提出了‘近期要辞职离开国家’的申请。或许……”

“她打算乘那艘船吗?”

“从这个时机来看,恐怕是这样的。”

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一瞬间掠过了一丝阴影。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或许还在乡下领地,和妻子儿子三人悠闲地生活着。”

“那个时候,真的是不幸的事情接连发生。”

哈勒子爵完全知道二十五年前的事情,所以觉得自己只能说些老生常谈的安慰话,感到很抱歉。

“流行病在全国蔓延,是在允许我脱离户籍和卡洛塔一起生活的命令下达之后不久。”

“与其说是被允许,不如说是被抛弃了。母亲说‘我们不再是母子,我不想再见到你’。”

男人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哥哥们为了不与外界接触,一直闭门不出。这样的哥哥们病倒时,我很惊讶。而且药水几乎完全无效,他们很快就去世了……我连为失去两个哥哥而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所有的事情都压向了我。”

“特级药水被仆人换成了别的东西,这真是出乎意料。”

“我感觉有人在我耳边低语,‘我不会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

亨利的生父在讲述着往事。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哈勒子爵同情地想(卡洛塔小姐要去远方,他一定很难过)。

“当时卡洛塔小姐消失是个明智的决定。如果让人知道她怀孕的对象是谁,那些冲动的家伙一定会盯上她的性命。”

“当哥哥们去世时,我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即使她躲在城里抚养亨利,亨利也一定会被盯上。那时,我和卡洛塔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男人的长兄有婚约者,连结婚的日子都定好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兄和次兄去世了。

长兄的婚约者是邻国的公主。这场婚姻的背后,是多年来与邻国边境的争端。

既然以接纳邻国的公主为条件签订了相互不可侵犯条约,那么与公主结婚就是男人的职责,以替代他的兄长。

“如果卡洛塔决定离开这个国家,希望你能帮她一把,让她能在那个国家顺利地开始新生活。我想给她足够的资金让她移居那里。希望她最后能接受我这点心意。”

“我会安排不显眼的护卫上船。我会给船长一个无伤大雅的理由。至于资金,我会通过别人去劝说。”

“总是给你添麻烦。我真的很抱歉。”

“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抚养聪明的亨利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米切尔·哈勒离开房间后,男人站在窗边。他透过玻璃窗目送哈勒家的马车离去,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二十五年未见的女人的身影。

她美丽的站姿、端庄的举止。这些都完美地传承给了亨利。每次看到亨利,心中都会涌起一股热烈的情感,但他从未表现在脸上。

他和现在的妻子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才十岁。如果亨利的存在被曝光,无疑会被视为危险因素。为了保护亨利,他决定将这个父亲的身份带进坟墓。

幸运的是,亨利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了首席文官。仅仅能在会议上见到他的脸,就已经让他感到很满足了。

(都是因为我愚蠢,才让亨利和卡洛塔经历了不必要的苦难。)

千遍万遍地重复着的后悔,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永远无法消逝。

(卡洛塔,希望你在新天地找到伴侣,过得幸福。希望你能笑着生活。)

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进来。”他回答时,脸上的悲伤和后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陛下,会议即将开始。”

“知道了。走吧。”

埃尔多尔八世翻开华丽的斗篷,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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