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铭又道:“那女子赁了城内一处小院,又在一处名叫慈心堂的医馆给人看病问诊。”
“说来确实是个机敏女子,男扮女装,若不是总督大人提醒,还真叫她连我们的人也骗过去了。”
听着邓铭的话,顾晏之不置可否。
温洛胆识过人,简直不像个女子,又极为聪慧,他早有领教。
叫人给邓铭赐座,邓铭没有推却,笑着道:“现下陛下和上下的人,都盯着指挥使大人,故此指挥使大人不能亲自前来,不过来前特意嘱咐我,总督大人可是我们大人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话里面真真假假,有夸大的成分。
但如果没有顾晏之的帮忙,毛项确实是逃不过这一遭。
便是不死,也只怕要掉层皮,指挥使一职保不保得住是一回事,只怕命都要没了。
他们这些底下跟着毛项的人,也哪里能落得好。
所以对顾晏之的感谢,确实也是实实在在的。
在找温洛上这件事上,更加用心。
二月和三月金陵城内租房,落户的有四百九十一人,而其中独身一人租赁的有一百一十八人。
他们便在这一百十八人中一家家挨个查找,私底下先拿着画像比对。
大部分,只需一眼,便能知晓不是。
如果感觉有可疑的男子,更是搜身,确定是男儿身,而并非男扮女装。
前前后后,所花时间,不到五日。
在五日时,终于找到了画上女子。
虽是男扮女装,却是当得起俊俏公子之称。
暗探和锦衣卫现在已秘密将温洛住处包围,连慈心堂那,也围了人。
偶尔会假装去看病,不过那小娘子倒是个性好的,有暗探去看病,连陈年老伤都看出来了。
还叮嘱那暗探下雨天要多注意,不然上了年纪可遭不住。
最后反倒是将那去监视她的暗探弄得红了个大脸。
不过这些话,却是不能说的。
“回了你们指挥使大人的话,替我多谢指挥使。”
顾晏之的话落地,将邓铭的心神拉了回来,笑道:“总督大人放心,您的事情,锦衣卫必然全心全力去做。”
“便是南下官船,上头的人也已经筛过一遍,保准都是可心的,您尽管支使就行。”
之后又是一番宾主尽欢。
此刻,在官船之上,顾晏之站在甲板之上。
正是日出时刻,江花红胜火,江水蓝如蓝,伴着风习习,直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望着开阔无垠的江面,邓铭在后头扶稳了巾帽,才开口出声道:“总督大人,金陵来信,急。”
顾晏之回过神,不徐不疾先下了甲板去。
“总督大人,那女子在几日前,搬离了原来租住的地方,现在搬到了那慈心堂东家里去。”
从金陵到京都的信,便是加急也是要四五日,而这封信,却是在得知温洛搬家之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寄出。
不过信倒京都的时候,他们却已经出发南下,又转了一道,这才耽误了些功夫。
“不过,大人放心,那处都有小子们日夜轮岗,不会叫人跑了去。”邓铭又补充道。
顾晏之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淡声道:“她聪慧非常,你们盯着的人,可别露了陷。”
邓铭点点头,“大人放心,小子们都是个中老手,做事也是一等一的小心,断然不会出现在那女子面前,只在暗处盯着,自不会叫她看出破绽来。”
此次,指挥使毛项将邓铭派来,全权调度金陵城的锦衣卫,可看得出对这件事的重视非同小可。
“坐,吃盏热茶。”顾晏之招呼人坐下,“这茶是今年春雨前的龙井吧,你的安排,十分细心。”
邓铭全权负责此次出现,连同船上的吃食用度,听到自己的安排被夸赞,连特意准备上好的茶也品出来了。
在感慨顾总督细心至此的同时,也不由得觉得总督大人并不像传闻那般不近人情,待人反而十分温和。
有些不好意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道:“我是粗人,不懂什么茶,不过这些事底下人孝敬上来的,这茶遇上大人,也算是良马遇上了伯乐。”
顾晏之被他的比喻弄得一怔,复又一笑,“邓小旗本是毛指挥使爱将,不然我便是要让毛指挥使割痛舍爱,讨来邓小旗做个副亲卫也是使得。”
邓铭也笑了起来,顾总督大人的亲卫,那便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放出去之后,便是七八品的武官,何况是副亲卫头头?
是极体面的。
“总督大人抬举则个了。”邓铭见顾晏之有意拉进和自家指挥使大人的关系,也知晓里头有三分真,几分玩笑在。
顾晏之慢慢喝着茶,邓铭又喝了几杯,实在喝不出个什么雨前雨后,见顾晏之正看着那金陵来的信。
不过短短几句,交代那女子搬家的新住处,却低头看了许久
忍不住开口问道:“总督大人,这女子性格顽劣,又胆大包天,您为何又不辞辛苦,亲自去逮人,吩咐小子们一声,自然可以将人从金陵压回京都。”
“不过一女子罢了,哪里值得您奔波劳碌?”
指的是,温洛出逃,烧了那铜雀阁,又跑到金陵男扮女装做起了大夫,桩桩件件,都不似闺秀女子能做得出的。
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顾晏之轻笑一声,想起邹有孝,庞屹等人,包括自己也在她手里头吃过亏。
“总之,她不一般。”顾晏之不预解释太多,摇摇头,将信纸折起,放在烛台上烧了。
才淡声问道:“可是后日抵达?”
邓铭点点头,“三月皆是顺风,且沿途卡口已打点好,不会有人来查,若是快的话,明日晚上,便能到金陵码头。”
顾晏之恩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点在桌上,许久,才道:“我去金陵一事,不可声张,你叫金陵的锦衣卫们,先在金陵城里散消息出去。”
“说我旧病成疾,在京都静养。”
如此,便更加稳妥。
而且他和陛下告假的原因,也是有疾,真真假假,反而会叫人分不清。
邓铭退出去了,他们锦衣卫自然有自己私底下联系的方式,待到他到金陵时,只怕她还认为,自己在京都。
顾晏之闭目养神,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惊恐的多情目来。
一场春雨,从天空静静飘下,在江上激起涟漪一片。
正是万籁俱寂,昏暗灯火之下,顾晏之立在甲板之上,他突然想道,此般天地辽阔,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些甚么。
薄凉的唇,忍不住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