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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你给我听着!就算你意识再混乱你也不能做出伤害亲人的行为来!宙斯可是跟你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是非常重要的亲人!你要是还有点清醒的意识就给我停止发疯!”

死神愤怒地大吼道,语气又冲语速又快。

塔那托斯因性格的缘故很少生气,但一生起气来便是十分恐怖的。此时死神面目因盛怒而变得扭曲起来,双目中的怒火热烈得仿佛能化为实质一样。

「亲人?」

听了死神的话,哈迪斯原本因为疼痛而迟凝的大脑忽然变得清明了起来。

前所未有过的清明。

是啊,在现代他有亲人,并且现代的亲人的确非常重要,可是却并不代表现在的亲人不重要啊!

“你听到没有!呵,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把宙斯当过兄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和修谱还帮什么忙?

这三兄弟都不齐心,就算现在有助力迟早也还是会分.裂的。

可是现在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用?

哈迪斯现在意识毕竟还处在混乱中的,别说思考了,对方连听不听得到自己的话还不一定呢。

哈迪斯手动了动。

心中警铃大作,唯恐哈迪斯又发疯动手伤害他们,塔那托斯立即举起手想再给他一记重拳,却不料被他在半路上伸手拦住了,“麻烦让开,我要看宙斯。”

黑发神睁开了他那双如湖水般的幽蓝色眸子,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拦住塔那托斯一拳的那只手没有用多少力,却令死神感到自己挣脱不开他。视线再回到那双幽蓝色的眸子中,塔那托斯突然呆住了——

之前隐隐藏在那双幽蓝色的眼眸中的阴霾尽数散去,就像一块布满灰尘的蓝宝石被人擦去了污尘后,显露出了这块宝石那原本的光华。

而他心中对哈迪斯的那股不爽劲,随着这‘宝石’的光华重现而随之消失了……

“你、你清醒过来了?”

他愣愣地说道。

“嗯。”

哈迪斯点点头,“现在,能给我让路吗?”

“…哦、哦!”

塔那托斯还是有点懵懵的,却还是很听话地让开了。

哈迪斯怎么突然之间清醒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

刚才他跟哈迪斯在打的过程中,宙斯突然冲了上来,一把拦住了正要刺伤他的哈迪斯,由于这一切都太快了,刀剑无眼之下,竟然意外的刺伤了宙斯。

本来他对这个事情是十分愤怒的,但是因此居然意外地让哈迪斯清醒过来——也许从一开始就得要用这种方法才能刺.激好哈迪斯?!

虽然受了点伤,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结局总归是好的。

“宙斯,伤得严重吗?”

哈迪斯从地上站起,迈步走到宙斯面前蹲下,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左肩——那里已经被普修两神治好了,除了衣服上还留有的血迹,任谁也不知道宙斯刚刚受伤了。

“不严重,别往心里去。”

宙斯坐在地上,露齿笑道。

“——很抱歉刺伤了你。”

“没事,这也不是你想的。”

明明受伤的是宙斯,然而他本神却是满不在乎的表情。

“……不会再有下次了。”

哈迪斯沉默了一会,对着宙斯低声道。

“…我知道。”

宙斯点点头。他伸出手,对哈迪斯努努下巴,示意道:“那么,现在该拉我起来了吧?”

哈迪斯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当然!”

至此,这场闹剧结束了。

……

在修谱诺斯的邀请下,宙普两神留在双子神宫吃晚饭。

用餐时气氛融洽,连一向不喜在餐桌上说话的死神也破例说了几句话。

因为宙斯他们今天在双子宫吃晚饭,哈迪斯在良好气氛的怂恿下,也喝了一点点酒,当然,是轻呷一口的。

但他的身体真是不太适合喝酒,哪怕轻呷一口也会令他有点醉醺醺的。

从太阳刚下山开始吃一直到月亮已经爬到天空的一半,宙斯和普罗米修斯都喝了不少的酒,半醉半醒地嚷嚷着还想再喝。

死神见此,吩咐从神收拾好客殿给他们住,再给他们放好热水沐浴。训练有素的女性精灵在死神的眼神示意下,几个精灵搀扶起宙斯和普罗米修斯,带着他们往浴室走去。

“一不留神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修谱诺斯是司掌睡眠神职的,神和其他生物(包括人类)的作息都由他控制,所以他是少有的必须要准时工作的神。

但今天因为喝酒的缘故,他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了,当即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哥我必须要去工作了,不然会被母神和迈阿亚斯骂的!”

“嗯,你去吧。”

塔那托斯目送弟弟飞走,直至身影完全不见后,这才转头看向哈迪斯。

黑发神此时正坐在踏脚椅上,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薄唇因喝了酒的缘故而比平时更显红润,两团红霞覆在脸颊上,塔那托斯觉得,没有哪个时刻的哈迪斯会比现在这样的哈迪斯,更令他感到舒服和顺眼的了。

“你好像很高兴?”

似是被感染了般,塔那托斯问问题时的语气也变得轻松随意起来。

“是挺高兴的。”

哈迪斯听到死神的话,嘴角一勾,睁开眼睛看向他,边说边点头。

伸手接过从神递过来的醒酒汤,塔那托斯喝下去大半碗。

“我能问问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的吗?”

本来没指望哈迪斯会回他的,但既然对方回了,死神放下碗,微微期待地问出口,他也有点兴趣想知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东西,突然之间想通了。”

许是今晚喝了酒,又或者现在的气氛太好太舒服了,哈迪斯不自觉地想多说几句话。

“……是关于‘面具’吗?”

不知怎么的,塔那托斯想到了之前曾因‘戴面具’的事而与哈迪斯吵起来了。

记得哈迪斯说过戴面具不是要欺骗谁,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尽管死神不知道为什么戴面具就是保护自己了,但出于尊重,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现在看来,哈迪斯是想向他坦露心声了?

然而,哈迪斯听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一言不发的沉思。

过了很久,久到塔那托斯都觉得哈迪斯不会再说话时,他却突然开口了:“……塔那托斯,你说的没错,我从来都没有认清过自己的内心。”

说完,他又陷入沉思了。

是呀,他一直都被一件事困扰着,那就是自己穿越来到这神话世界,多了瑞亚这个母亲和宙斯他们这些弟妹,他要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些新的‘家人’?

要说立马融合进去,他做不到。

据瑞亚所述,他这世从出生被克变态吞到被宙斯救,是整整过去了八百年(实际在克的肚子里是感受不到时间的具体流逝的,所以才感觉过了两百年)。

在克洛诺斯的肚子里的事先不提,光是他被宙斯救出到现在才过去差不多三个月,在这三个月以来一直都有许多事发生,让他活得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般,忙得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梳理他对瑞亚这一家新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承认,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瑞亚当自己的母亲过。

他‘前世’也是有父母的,二十年的感情不是虚假的,回到现代也成了他的执念。

他刚穿过来的时间节点,就是‘哈迪斯’刚出生还没来得及被克洛诺斯吞进腹中的时候。对于瑞亚,他也就只是看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试问——

一个你撑死才相处了几个小时的母神,在还没对她有感情时,你就被你这世的父亲关进‘小黑屋’里过了很久才出来,出来后见都见不到这个‘母亲’几次面却又被迫与她分开,哪怕得知了她是自己这世的母亲,你说你会发自内心地把她当成自己不可分割的亲人吗?

他‘前世’不是孤儿,没有缺爱症,又加上看过希腊神话,被神话故事误导了,以为瑞亚除了宙斯谁也不爱,自然地就对瑞亚有点偏见和亲近不起来。

会叫她一声‘母神’也是看在她是自己这世身体的母亲上才叫的。

说白了就是给瑞亚一个面子。

毕竟自己跟她没有多少感情。

直到瑞亚为他挡下了克洛诺斯的猛攻,说出的那番话,受伤严重浑身是血的画面,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在他情感的隔膜被划上一道大大的划缝的同时,他一直被隔离在外的感情通过这条缝隙,如洪水般地泄了出来。

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与瑞亚的感情互通了。

也就是那一刻开始,他慌了,也意识到什么了,只是他不愿意去想明白,甚至是刻意去忽视。

为什么要忽视呢?

因为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也因为他害怕。

他非常害怕自己会忘记那远在现代的父母;他非常害怕他背叛了亲生父母对他的感情;他非常害怕在漫长的等待中,他那生为人类的记忆与感情会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毕竟,与永生的神灵相比,人类的生命太过渺小,渺小到如蜉蝣般。

要是他真的有一天忘记了他是谁……那么,他还会是他吗?

所以,他才会不时‘提醒’着自己要回到现代社会,‘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对周家父母的感情,不能背叛父母,不能接受新的家人的感情。

他不想变成薄情之人。

可他这么做,对现在的瑞亚就公平了吗?

因为不愿意忘记‘前世’的父母,所以忽视掉瑞亚对自己的感情;因为不愿意背叛周家父母,所以不愿意接受瑞亚当自己的母亲。

若是瑞亚真的如神话所说的那样偏心于宙斯,那他大可把她当剧情Npc,关系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状态

——可是瑞亚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她的态度: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偏心于谁,在你们有危难时我会保护你们,不让你们受到伤害,哪怕这要付出我的性命。

至此,他又要怎么去忽视这一切?

他从来都相信感情是相互的,你对我以真心相待,我对你也以真心;你对我虚情假意,我也没有必要对你付出真心,我又不欠你什么。

瑞亚对他付以真心,而他都干了什么?

什么都没干。

他既不回应瑞亚的感情,却又为了活命隐瞒他是个穿越者,真正的哈迪斯早就不在了的事。

既享受了瑞亚的母爱,却又不履行当儿子的义务。

好一个重感情的人!

说白了他就是自私。

再仔细想想,他还特别双标:同样为新的家人,自己对瑞亚非常抗拒,但对波塞冬他们就十分宽容。

大概是因为他是独生子女吧,没有兄弟姐妹可以背叛,也就没有罪恶感,又加上他从小就希望有弟弟妹妹,而且波塞冬他们与自己一同被吞,自己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比瑞亚长,感情更比瑞亚深,所以在他心中对波塞冬他们的纠结自然没有瑞亚严重。

呵呵,他就算穿越成神又怎样?

骨子里还不是人类那一套利己主义的思想。

只要是对自己好的都想要,不想要的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享受对自己有好处的一面,却不想履行相应的义务,仔细想想真是恶心!

他未来要当冥王的,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做到一视同仁的话,那么又怎么能做到公正严明?

这些事,他因为克洛诺斯的缘故,一直都没有时间细想,好不容易有条件可以细想了,他又因为心中那隐约的抗拒而刻意地去忽视、将之扭曲成害怕自己实力不够,要去找师父提升实力从而避免与瑞亚那可能的接触,就算是不得已要接触也是要在别的兄弟都在、要维持住人设不崩塌的情况下,才去接触瑞亚。

甚至直至死神都来质问他了,他还一副迷茫的样子。

在两个弟弟都在时,他会迫于剧情和人设而去顺应他们看瑞亚,但一旦自己独处时,没有剧情和人设带来的压力,他就连想都不会想要去跟瑞亚接触。

要不是今天下午那场意外提供了一个契机,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正视到这个尖锐、酸涩、深沉的令他连想都不会想、提都不敢提的问题。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

是啊,他不会再逃避瑞亚和宙斯他们给予他的亲情了;而自己从今往后也会积极地回应、好好地守护这份亲情。

虽然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他与这两世的父母之间的关系,怎么跟瑞亚解释穿越的事——可能永远不提对她还好点。但从神话时代到现代社会,少则几千年,多则几万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相信他能找到一个既不伤害别人,又能保全所有关系的方法的!

“……塔那托斯,正如你所说的,我真的是个虚伪的家伙。”

从沉思中回神,哈迪斯抬眸看着死神,张开红润的薄唇,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叹息,幽蓝色的眸子深邃得就像是深渊般,看得塔那托斯心口跳动的频率微微加快。

塔那托斯不自觉地稍微错开头,“那么,你现在终于是认清自己的内心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声音重点就会打破现在这美好的气氛一样。

“是的。这一切都要谢谢你。”

哈迪斯坐正身体,对着塔那托斯郑重地道谢,完了还伸出手拍了拍死神的肩膀。

塔那托斯不喜欢除了家人之外的谁碰他的身体,伸手正想推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但不知怎么,他一碰到哈迪斯那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就突兀地转了想法。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哈迪斯的那只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他也许可以和哈迪斯成为交心的挚友。

但他要先试一下。

将别的神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如果不是至亲和挚友或者爱人,这个举动就会显得十分猥.琐甚至是冒犯,塔那托斯就是在试探哈迪斯的反应

——如果哈迪斯把他当成好朋友的话,就不会对这个动作反感,也不会出现勉强的表情。

当然,为了不让这个举动看上去太突然了,他立马道:“如果有需要,你以后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来找我解忧。”

说完他屏住呼吸,等着哈迪斯的回答。

“好。”

对于死神的这个举动,哈迪斯并没有反感的情绪流露.出,只是点头笑着应下了。

「他没有排斥,那是不是代表他接受了?」

心跳的速度再次加快。

「几百年过去了,我终于又有朋友了!」

塔那托斯心花怒放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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