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悠悠,天色由浅入深,宛如泼墨山水,渐显深邃,最后一缕余晖散尽,夜幕低垂,晚风带着丝丝凉意。
湖舫徐徐行于大运河之上,碧水荡漾,光影交叠,昼夜更迭。
邱予初从舷板上离开,打算回卧舱。
“明日到达淮安后,尔等兵分三路,佯装河工上工,暗中探查消息。你负责运河码头、你管苏北灌溉总渠、你去淮河入海水道。”皇帝吩咐。
“是!”下首三人躬身领命。
“一定不能暴露身份!让州官有所警觉,朕给你们三天时间,完成任务速速回报。”
“水利工程,与民生非同小可,尔等一定小心应付!如有违背朕决不轻饶!”皇帝声势铿锵。
“是,下官定当万死不辞!”三人齐呼。
邱予初赞同一笑,皇帝此法确实可行!转身回卧舱。
淮安是大运河、苏北灌溉总渠、淮河入海总道交汇处,地理位置非同小可。
淮河入海水道,位于淮安府,西起洪泽湖畔的二河闸,沿苏北灌溉总渠北侧与总渠平行呈二河三堤,东至扁担港注入黄海,长约一百六十二公里。
苏北灌溉总渠,是利用洪泽湖淮河水资源,发展废黄河以南地区灌溉,增辟洪泽湖排洪入海出路而开挖的综合利用大型水利工程。
两条河道属江、淮两个水系,又系综合利用河流。因此,枢纽区水位高低悬殊,水流变化复杂。需要综合解决调节水位流量、调引江水,以及水利航运、渠北排涝等需要。
正是这样的大型工程,据邱予初所知,光是监察官员、专使巡视、民间采风就任命了三十余人,每个工程十余人,只有监察官员是拟旨任命,其他两种皆是口谕任命,三者之间相互牵制,监督,大大加强中央集权。
这一点邱予初很佩服皇帝,玩得一手好平衡!帝王之谋,深不可测!
只是哪有大米不生虫呢?所以还得常居京城的人才能看清局面。暗处的人才能查到明处的暗。如果真的捉到虫,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定夺呢!
杀鸡儆猴?从轻发落?拭目以待吧!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皇帝每天带着一群人早出晚归,不知为何行色匆匆,忙忙碌碌。偌大的画舫就只有一个她,都要闲得发芽了。
入夜,河风疾疾。
“小十还没休息?”皇帝的声音迷醉,突兀异常。
邱予初猛地一惊,略略压下急促的心跳,转身向皇帝福身:“父皇回来啦?”
一股浓重的酒味直窜脑门,邱予初唇角微弯干笑道:“父皇用点夜宵吗?”
皇帝摆摆手,喊道:“陈立!”
陈立从外面急忙跑进来,手里拿着皇帝半湿的外袍,上前一步扶住皇帝,嘴里叮嘱:“陛下,当心!”
邱予初也上前扶住皇帝的另一只胳膊,对着陈立说:“陈公公,咱们把父皇扶到卧舱吧!”
“是!”
皇帝歪歪倒倒,脚步虚浮,嘴里还说着胡话:“别扶朕,朕还能喝。”
邱予初使出吃奶的劲儿,险些扶不住,心下好奇皇帝怎么喝这么多酒。不过揣测圣意是大罪,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不容易将皇帝安置睡下,邱予初给他盖上棉被。
“陈公公,我去让灶房煮碗醒酒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先照顾父皇洗漱。”
“是,十公主!”陈立应道。
刚经过大堂,舷板外面一阵喧哗。
邱景湛和江慕之等人也是左脚踩右脚。邱予初眉头轻蹙,这是去哪儿呢?三五成群醉成这个死样子!莫非是秦楼楚馆?
邱予初美眸促狭,眉心一紧,怒气凝聚,冲到二人面前质问:“你俩去哪儿了?喝成这个狗样子!”
“嗝……”邱景湛正欲开口,一个巨臭的酒嗝脱口而出。
邱予初捂住鼻子,后退三步,满脸嫌弃。
“真是够了!”转而指向江慕之喝问道:“你说!去哪儿了!”
江慕之颀长的身躯歪七竖八,双颊通红,有些凌乱的发丝飘到鼻尖,两眼迷离,似醉非醉,呢喃:“仙乐居的酒真好喝!再来两杯!”
“什么?仙乐居?你们吃得可真好啊!”邱予初满脸不忿。
“得了!醉死去吧!”邱予初拂袖离去。
他们都去潇洒,为啥不带她?真过分!
邱予初也很想见识见识里面的萎靡光景。
翌日,邱予初睁眼,还在计较他们的过分行径!昨晚也不知道是谁耍酒疯,惹得她半宿没睡,现在哈欠连天、头昏脑涨。
舷板上一阵“嘶嘶”的声响按时响起,邱予初薄怒,蒙住头继续睡。
外面的声响持续良久,终于戛然而止,正当邱予初觉得安静之时,“扣扣”的敲窗户声无缝衔接。
有完没完,晚上吵,早上也吵!滚出去喝酒去,她还落个清净。
邱予初弹起来,猛地打开窗户。
“你……你怎么了?”江慕之看着怒气冲冲的邱予初有些结巴。
“我怎么了?应该我问你怎么了!喝多了还是吃多了?”邱予初毫不客气,心中郁积着一口气。
江慕之瞪大双眼,不知所措,缓缓开口:“我……去了仙乐居喝酒!但是……我一个人喝的!没有要人……”
“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邱予初打断。
好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搁她面前炫耀起来了是吧!
“哟!去了仙乐居啊!怎么没多喝两杯?如此香甜的酒,恐怕来个千杯都不醉吧!到时候再舞个剑,你就是全场焦点。”邱予初阴阳怪气。
江慕之听着邱予初的挖苦,隐隐觉得不太对头,她好像很生气……
她居然对自己去仙乐居喝酒这件事很生气,那就说明……想及此,江慕之唇角高扬,根本压不下来!
邱予初看他面带喜色,直接破防,嘲讽!绝对是嘲讽!嘲讽她独守空船。
“嘭!”邱予初猛地关上窗户,插上横栓,倒头又睡!
越想越气,皇帝真是区别对待,她也可以女扮男装去秦楼楚馆喝酒!也可以帮他刺探军情!凭什么不带她去!
邱予初伸直双腿,把被子踢了个遍,远看就像床榻上长了个蘑菇出来一般。
江慕之愣在当场,河风劲道,吹起衣袂翻飞,幔帘飘扬,这都不及内心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