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靖臣当真这般了得?”林子枫剑眉微蹙,指节轻叩案几,毕竟前些时日追随孟洪彦大哥的骑军,刚击溃申屠邕甫麾下的黑豹骑——那可是申屠军的精锐。
曾泉修整衣衫笑道:“正是师兄与黑豹骑交过手,若黎光城之役有子枫师兄与孟家精锐等在,胜负犹未可知。”
“非也。”林子枫自斟一盏清水,“申屠军士卒单论修为平平无奇,然其将帅用兵如神,士卒悍不畏死,更兼战阵配合精妙如臂使指。加之特制克灵力兵甲,竟能补足境界之差。”言及此,他抚上腹部旧伤,眼前又浮现笋岗坡申屠邕甫玄铁长枪捅飞自己的寒光。
“可那黑豹骑终究教孟少主与师兄尽数剿灭,那申屠...申屠庸夫可曾授首?”
“是叫邕甫。”林子枫苦笑摇头,“他以残部十余骑溃围而去。倒是新洲巷战中...”他忽觉后背箭伤隐隐作痛,“我携小琳儿奔逃时,被黑豹骑穿灵箭所伤,至今犹觉些许刺痛。”
“子枫哥竟受伤了?伤在哪儿?快让我看看!”孟白露闻言掷下药杵,血色白裙裾翻飞间已至其侧,“速褪衣衫容我一观!”纤指扯开靛蓝外衫,但见铜肌上暗红箭痕宛然。查验再三方长舒云气:“往后切不可再逞强了!”
林子枫连连应诺。
“你方才说的琳儿…...是找到胞妹了?”孟白露伸手要替他拢好衣衫。
林子枫轻推纤手,自个拢衣笑道:“只是碰巧同名却不同姓。她才八岁,耳垂确有几分似我幼妹。新洲战后已托玥玚城宗门师姐照拂——可怜李琳失怙,其母惨死黑豹骑刀下。”
“这些北蒙屠夫真该千刀万剐!”孟白露忿然扯落辛文臂上绷带,疼得青年连声哀告。
忽闻窗棂震响,却是林子枫以脚踏板:“待荡平岭南申屠余孽,我便要全心寻回胞妹!此身既承灭门之仇,又蒙诸位同袍厚谊,纵使血染征袍永堕阎罗,亦当与北蒙豺狼死战到底!\"
“算辛文一个!”
“曾泉亦当为魏星报仇雪恨!”曾泉撑起身子。
“哥哥你休提死字!”孟白露忽地拍案而起,青瓷药盏震落满地。门外日光映得她杏目含嗔,竟似三月桃夭灼灼其华。
......
夜色如墨,玄龟关外的寒风裹着细雪扑在雕花窗棂上,苏鸿熙握着茶盏的手背青筋暴起,盏中碧螺春早已凉透。
屏风后的更漏滴到寅时三刻,书房门忽然被劲风破开。
来人玄色披风沾着夜露,腰间狼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摘下兜帽时,左脸那道蜈蚣状的刀疤随笑容扭曲:“苏家主考虑得如何?贵族两百多位青俊在黎光城吃住几日,怕是等不得家主这杯茶凉。”
“你们北蒙国人倒是会待客。”苏鸿熙指节捏得发白,茶盏应声而裂,“拿我族人要挟,赫连靖臣的兵法怕不是跟市井泼妇学的?”
刀疤脸突然抚掌大笑,袖中暗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苏鸿熙瞳孔骤缩——刀疤脸拔起木凳掷出窗外,制造出巨大动静。特使猛地杀向苏鸿熙,嘶声厉喝:“苏鸿熙背盟!私通申屠军!”
苏鸿熙拔剑一剑刺向刀疤脸,怎知刀疤脸不避开,用身体接住这一剑,剑尖刺入胸膛。苏鸿熙拔出剑,鲜血喷在案几的密信上。
院外铁甲声如暴雨骤至,苏鸿熙刚要上前,却见那人咬破舌尖,竟将毒药咽下。刀疤脸轰然倒地时,怀中的羊皮卷轴滑落,赫然是苏家独有的火漆印信。
“发生何事了!”值守的守卫撞开房门时,正撞见苏鸿熙握着染血的密信。
一盏茶之后,岭南各世家豪门之当家人皆汇聚于案发之地,气氛凝重。
“诸位,此人是申屠间谍!”
“苏鸿熙!”石家家主须发皆张,周身灵力震荡,几乎抑制不住地外溢,显是对苏鸿熙恨之入骨,“人赃俱获还敢狡辩?你与申屠军暗通款曲,当众人都是瞎子不成!”
苏鸿熙踉跄退了两步,脸色惨白,欲哭无泪,他颤抖着手指指向那刀疤脸的尸体:“石兄明鉴!这申屠特使趁夜摸进来,用我苏氏两百儿郎的性命相挟,逼我反水捅联军刀子。我苏某虽不才,也断不会干这等背盟弃义的勾当!我与他言,即便申屠军将我苏家子弟尽数斩杀,我也绝不会答应他们!”
“好个忠肝义胆!”石昊阳冷笑一声,手中抖开一张羊皮卷轴,“那这是何物?那这密约上怎么有你苏氏印信?白纸黑字写着要在联军攻阳华城时烧粮草、断后路,事成后割岭南三郡给你苏家——”
“假的!这是他们伪造的!”苏家主声嘶力竭地大喊,眼神中满是乞求,望向周围众人,急得去扯孟世瑞衣袖,“盟主,你我相交二十年,难道看不出这是申屠氏的离间计?您要信我啊!鸿熙我是冤枉的!”
“苏兄,你先别急,此事确有诸多蹊跷,还需细细查探。”孟世瑞抬手虚按,示抚苏家主冷静。
“还查什么!”有人啐道,“前日搜出通敌帛书,今夜又冒出个申屠特使,偏巧证人还被灭了口——苏家主好利落的手段!”有人愤愤说道。
“对,定是如此!”
“是啊,是啊,这也太巧了,前天就传出他的通敌帛书与飞鸽密书,今夜又来个申屠特使。”
“就算真是胁迫,谁能保证他不反水?”另一人冷笑,“我是不敢把后背交给这种两面三刀之徒。”
“依我看,还是请苏家主你离开玄龟关,离开岭南联军吧。”有人冷冷说道。
苏鸿熙闻言,脸上血色尽褪,他咬牙切齿道:“你……你们……好好好,真是让苏某心寒啊!既然诸位容不得苏某,我便自请退出联军!”
言罢,苏鸿熙他反手拔剑斩断半截袍袖,“当初与诸位在莫岩城歃血为盟,今日玄龟关割袍断义,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说罢收剑入鞘,撞开人群冲出院门,连夜带着苏家人马拔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