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废弃的山神庙里，两个男人正在破损的神像前，生火烤火。
因为懒得出去拾柴火，他们索性拆了那个被老鼠咬得一脚高一脚低的香火案，就那样在神像前生了火。
两个男人一个眼上带了刀疤，肌肉壮硕，一个尖耳猴腮个子不高但也不瘦弱。
“老三，老五去报信怎么还没回？”月亮透过屋顶上的窟窿洒落，刀疤男在火边神色莫辨地问。
“不知道啊，我刚走就要他去报信了，这个时间点应该要回来了吧？”尖耳猴腮男在处理顺手从客栈里偷出来的鸡，他头也不抬道。
“莫非……”刀疤男话还没说完，安静的夜里响起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而后，清亮的少年声就刺破了夜空，落入他们耳中：“你找的，是这个人吗？”
两人齐齐抬头，还没见到人，就看见一个头颅被丢了进来。
他们低头一看，那头不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的吗？
“什么人！你竟然……”刀疤男怒喝着抬头话还没说完，一道白光唰地冲进来，眨眼间割破了他的喉咙。
他大怒的神色还来不及转换成惊恐，就直直倒地。
尖耳猴腮男被血溅了一身，惊呼还在嘴边，就见一道暗蓝的身影飞快地到了跟前，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
“我师兄——在哪？”那是一张好看的满是少年意气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着，像个来自地狱的恶鬼，显得格外可怖。
此人正是楚允晏。
“在……在后堂……”尖耳猴腮男被吓得浑身发抖，由于被掐着脖子，脸色涨得通红，他艰难地说着。
楚允晏闻言松开了男人，转身就大步向后堂走。
猴腮男以为自己被放过了，连滚带爬地要走，但是白光一闪，他的喉咙也被割破了。
楚允晏向后伸手，剑飞快落到了他手心里，他冷着脸走向了后堂。
他现在很是不爽。
鹿言被绑的这半个时辰，灵鹤一直在说他的不是，甚至把鹿言走丢的事情怪在他头上，说他故意带着鹿言走丢，其心可诛。
他承认，灵鹤有些话说的的确没错，他对鹿言确实居心叵测，但他改了主意，不仅救了人还打算带人回去，这次绑架也和他毫无干系。
但灵鹤没完没了地说若是鹿言出了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一下就让他想起了，之前掉下万兽崖的事，想起这两人也是这样一唱一和把他冤枉了。
他恨得牙痒，心里发誓找到那群劫匪，他定然……
他与灵鹤分头寻人，他没着急动身，在客栈附近蹲守，而后果不其然地看见了一个身材矮小敦实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往客栈里探头探脑。
他立马意识到了不对，一把把原本想要乞丐去送信的人拽进了巷子里，好一番威逼才找到了这个地方。
他连灵鹤都没通知就过来了，他想要是灵鹤来了，他就不能好好的泄愤了。
“老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楚允晏还没走近后堂，就听见了鹿言虚弱的怒骂声，而后是衣服撕破的声音，再然后一个男人说道。
楚允晏放轻脚步，他看到那边有一胖一瘦两个男人，瘦的那个正压着鹿言不知道在干什么，胖的那个离两人有几步的距离，正要回头看。
而后他就看见了弯着唇，在惨白的月光下仿若修罗恶鬼的少年。
“什么？”被叫老二的男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要对着鹿言下嘴，闻言顿住动作，而后他就听见身后的人啊了一声，紧接着他也跟着被揪着衣领丢出去。
楚允晏像是丢死狗一样把他丢出去，而后垂眼去看地上的鹿言。
鹿言手脚上的绷带都在渗血，披头散发的，虚弱不堪，他胸口的衣襟被撕破了，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和光滑的胸膛，他听到声音，艰难地用那只还没断的手撑起半边身子，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整个眼眶都红了，一张脸因为伤重一点血色也没有，苍白得像是一张纸。
“楚……楚允晏……”鹿言看到来人是楚允晏抖着唇，声音几不可闻地唤。
楚允晏蹙起眉，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正要冷着脸问一句，那被丢开的人大喊大叫：“你是什么人？！”
楚允晏冷冷回头，就见那人瘫坐在地上，抓着一把短刀，佯装凶狠地问：“你把老大他们怎么了？！”
地上那个胖男人已经没了生息，瘦竹竿吓得手都在抖，但还是故作凶狠瞪着这个半大的少年。
“你觉得呢？”楚允晏剑上的血被他轻轻一甩手腕甩掉，他笑着，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问。
瘦竹竿脸色一白，他想到了什么，强装愤怒大喊一声：“我跟你拼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楚允晏看也没看他冷着脸一挥手，剑气扫过瘦竹竿的胸膛，而后那人就瞪大眼睛往后倒下。
鹿言没想到楚允晏会下手杀人，但是他虚弱得没力气，没法阻止，而后这个臭着脸的少年就收剑在他面前蹲下，冷声问：“有事没有？”
鹿言愣了愣，才声音虚弱地说：“没事。”
楚允晏嗯了一声，而后眼尖地瞥见鹿言眼尾被溅了血渍，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
他温热的指尖碰上鹿言有些凉的脸蛋时，忽地顿住，而后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楚允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地替人擦脸，神色一时之间有些别扭。
鹿言也不知道楚允晏为什么忽然会这样轻柔地替他擦了擦脸，神色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一时之间也有点呆愣，而后他就听见楚允晏说：“还能动吗？我背你回去，灵鹤师兄在附近。”
鹿言其实是有点吃力的，他那只手虽然没断，但是也没几块好皮了，又没怎么养好，一动就疼，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点了点头。
楚允晏嗯了一声，取出自己储物戒指里的外袍给鹿言披上，然后背对着鹿言蹲下，他向后伸手，没有说一句话。
鹿言艰难地挪动身体，拽住楚允晏的手，而后借力贴到了楚允晏身后，他疼得抽气，而后听见了那人小声的嘟囔：“就知道逞强。”
再然后，他就这样被人背了起来。
楚允晏个头还没他高，看起来身板也不太结实，可居然力气还挺大，背着他一点也不吃力。
鹿言还听见那人小声吐槽：“吃什么长大的，轻成这样。”
鹿言趴在楚允晏背上没说话，他实在浑身都疼的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
楚允晏带着他走了两步，他才想起自己东西还在那劫匪身上，连忙强撑精神道：“我的储物锦囊，还有平安扣。”
楚允晏嗯了一声，一只手护着他，向后一伸手，储物锦囊就那样到了他手心，而后他抓着放进自己的储物戒指，背着鹿言就往外走。
鹿言已经快昏过去了，没力气说话，就那样乖巧地靠着楚允晏。
楚允晏走到破庙门口看到那一地的尸体，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鹿言也跟着清醒了一些，刚要问怎么了，就见楚允晏掏出符篆不知道念了句什么，然后符篆飞向那些人，那些人的尸身就眨眼间化作飞灰。
鹿言看呆了，无意识地说了一句：“灭尸咒？”
楚允晏挑眉似乎有点意外鹿言会知道这个，但他也没问，背着鹿言大步走向黑夜里。
灵鹤应该快找过来了，他滥杀凡人肯定会被灵鹤拿去说事，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还不如毁尸灭迹。
但是鹿言竟然知道灭尸咒？这个禁咒，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才是。
毕竟是禁书区里一本符咒大全上的，那书被列为十大禁书之一，万剑宗普通弟子都可能不知道，鹿言是怎么？
但他来不及多想，刚背着鹿言走出一段路，灵鹤就从天而降。
“小师弟！”灵鹤看到楚允晏背上，虚弱到几乎要昏迷的鹿言，他眉头紧锁，语气着急又担忧。
楚允晏见到灵鹤垂着眼，不说话，紧紧抿着唇。
鹿言知道禁咒，现在又看见灵鹤，会拆穿他吗？
毕竟现在过去，应该还能查到踪迹。
谁知鹿言只是勉强睁大眼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唤了一句：“灵鹤师兄。”
鹿言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灵鹤更是心疼得不得了，他问：“你怎么样？很疼吧？师兄这就带你回去。”
“嗯，有劳师兄了。”灵鹤说着就要接过鹿言，楚允晏顺从地把人交给灵鹤，鹿言落到灵鹤怀里，看了楚允晏一眼。
楚允晏垂着眼不辨神色，心里却盘算着鹿言会不会告状。
毕竟偷溜进禁书区偷看禁书学禁咒，在万剑宗是重罪，足以被赶下山门。
更何况，他还杀了人。
顾凌寒那刚正不阿的性子，估计是不会为他说话。
那么……
鹿言只是看了楚允晏一眼，他虚弱地开口：“我身上的伤都裂开了，血腥味重，已经沾染了楚师弟一身，师兄千万别嫌弃我啊。”
楚允晏愣了一瞬，他余光瞥见自己衣袖上沾了血，抬眼悄悄看了鹿言一眼。
鹿言居然没有戳穿他？还在替他打掩护？
“你在说什么胡话？师兄怎么会嫌弃你。”灵鹤对鹿言说话神色和语气都温柔很多，他道。
鹿言嗯了一声，他靠在灵鹤肩头，完全没了力气，但还是说了句：“有劳师兄了，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灵鹤温柔又小心地抱着鹿言，他说：“嗯，你睡吧。”
鹿言嗯了一声，就这样昏了过去。
他失血过多，又被绑架折腾了好一番，已经到极限了。
楚允晏看人昏过去，紧紧抿着唇，掐着自己的掌心，没有说什么。
灵鹤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走吧，回宗门。”
他们刚要动身，天上落下三个人影。
是上官楚玉他们。
“小师弟！”白宛翎一看见楚允晏，就跑了过去，她眼眶通红急切地问：“小师弟你怎么样？”
上官楚玉也脚步匆忙地走到了楚允晏身边，用眼神询问。
只有顾凌寒仍旧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不疾不徐。
楚允晏刚要说自己没事，白宛翎眼尖看见了他衣袖上的血渍，惊呼一声：“你受伤了？！”
顾凌寒闻言也蹙起眉。
“不是我的血，是江师兄的。”楚允晏说着，两人看向灵鹤怀里昏迷的鹿言。
“师兄怎么了？”白宛翎看见浑身都扎着绷带，好几处绷带还渗血的鹿言，捂住嘴，惊呼道。
上官楚玉的表情也跟着复杂起来，眉头皱在了一起。
灵鹤一见到顾凌寒就要见礼，但由于抱着昏迷的鹿言，不好行礼，只好微微颔首问好：“顾师叔。”
顾凌寒缓步走过去，看向鹿言，用眼神询问灵鹤。
“小师弟受了伤，昏过去了，我正要带他回万剑宗，具体的要问楚师弟。”灵鹤答道，而后把目光引回楚允晏身上。
“江师兄是在我和匪徒缠斗时，失足从山坡上滚下去的。伤得很重，都怪我。”楚允晏知道灵鹤什么用意，他垂下眼一脸自责。
“怎么能怪你，你应该也受伤了吧？我记得当时月雾狼王打伤了你。”白宛翎连忙安慰道。
楚允晏摇摇头：“我没事，师姐，是我不好，没有护好江师兄。”
上官楚玉没说话，他看向脸色惨白昏迷的鹿言，又看了看一脸内疚的楚允晏，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只是拍了拍楚允晏的肩。
“外伤？”顾凌寒本想说让灵鹤把鹿言给自己看看，闻言蹙眉问。
灵鹤嗯了一声，说着就要走：“小师弟的伤耽误不得，顾师叔，我先行一步回万剑宗了。”
顾凌寒点头后，灵鹤抱着鹿言就御剑飞向了夜空。
那边，白宛翎还在安慰楚允晏，以及表达后怕，她说：“我们找了你们好久，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但就在刚刚师尊忽地感应到了江师兄的气息，立马赶过来了。小师弟你真的没事吧？”
楚允晏摇摇头说：“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师姐。”
白宛翎这才放心，看向顾凌寒而后小心翼翼地问：“师尊，小师弟找到了，我们……”
“回宗门吧。”顾凌寒道。
“啊？”白宛翎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按照顾凌寒的性子，会让他们继续历练。
“江师兄是跟着我们下山的，现在伤成那样，师尊必须回去给一个交代。”上官楚玉替顾凌寒和白宛翎解释。
白宛翎点点头，楚允晏则是垂着眼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江熹泽那家伙，到底为什么会替他隐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