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氤氲着，整个空间被水汽笼罩，镜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隐约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缓缓伸出，手掌在镜面上一抹，清晰的倒影浮现出来，露出那张美艳动人的脸。
水蓝色的眸子似乎也被蒙上了雾，瞳色更深，那双眸子直视着镜中那张似乎永远不会衰老的年轻面容，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抬，笑容中却透着几分厌倦。
贝尔摩德随手扯下浴巾，将完美的身材包裹其中，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和修长笔直的双腿。
浴巾边缘松松垮垮地系着，似乎随时都会滑落，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缓步走向浴缸边，拿起了那只盛满酒液的高脚杯。
随意地抿了一口暗红色的酒液，她坐回窗边的单人沙发，目光掠过桌上的烟盒，又落到不远处的西洋棋棋盘上。
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光影在棋盘上拉出深浅不一的纹理，互相蚕食着对方的影子。
贝尔摩德的手指随意地拨动了一颗棋子，白皇后应声倒下，黑皇后孤独地站在棋盘中央，她凝视着黑皇后，然后将它放到了白国王的身边。
她拿起手机，随手按下了那个她早已倒背如流的号码：“再玩一局吗？距离入睡的时间还很长。”
“可以。”电话那头传来柔和醇厚的嗓音，如同温暖的酒液滑过喉咙，能够轻易让人放松警惕，但细听之下，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是某个精密的程序在有条不紊地运行，冰冷没有温度。
贝尔摩德眉梢一挑，笑意更浓，明明可以直接开外放，她却故意将手机贴近耳畔，像是想要离那道声音更近一些。
“那我这次选黑方好了，条件依旧。我赢了，你陪我去美国待一段时间；输了，就给我买芙纱绘的新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在沙沙的背景音下，那道柔和的声音淡淡回道：“好，e4。”
得到对面肯定的答复，贝尔摩德的笑容愈发明艳，她将散乱的棋子归位，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将电话对面刚说的e4摆好，没怎么犹豫就捏起了一个黑色的小兵，“pawn，c5。”
典型的西西里防御开局，对面连思考都没有，直接道：“马f3。”
“pawn，d6。”贝尔摩德拿起黑兵，却迟迟没有落下，拿在手里把玩着，“说起来，诸星大，哦不，是赤井秀一和宫野明美那对表兄妹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宫野明美对你而言应该算是枚失了控的棋子吧，你不担心吗？”
“棋子的命运是掌握在下棋之人手中的，即便是失控，兵d4。”
“你还真是冷漠呢～”贝尔摩德看着被送到自己攻击范围内的白色小兵，含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毫不犹豫地吃下了这枚棋子。
时间在闲聊中流逝，棋局在双方都进行过王车移位后，已然到了中局的尾声。
“你的骑士我就收下了。”贝尔摩德捏起一枚黑色骑士，轻轻拍下白色骑士的位置，将对方的棋子从棋盘上移走。
电话那头淡然地回应：“骑士换骑士，这并不亏。”
“不过，下一步，我就要进攻你的皇后了。”贝尔摩德随意地拨动着黑皇后，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你可要小心啊～”
“你怎么总是对我的皇后这么感兴趣？”对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听语气似乎是感到有些不解。
“在西洋棋里，针对皇后不是很常见的事吗？”贝尔摩德笑着道，纤细的手指在白皇后上方游移着，像是已经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是这样吗？”对方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笑意，虽没有直接挑明，但似乎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贝尔摩德微微挑眉，嘴角弯起一个略显暧昧的弧度，揶揄道：“说起来，你今天怎么突然找我，是跟“嫂子”吵架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一道很轻的像是无奈般的叹息：“……算是吧。”
“真有意思。”贝尔摩德轻笑了一声，心情愉悦地抿了一口酒，“那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回美国？说起来，你已经有快二十年没见过那个人了吧。”
“他只是害羞得离家出走了，总会回来的。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暂时没兴趣。”
“只是暂时吗？”贝尔摩德夹起一支烟，划开打火机，眸光流转，眼中倒映着那簇升起的小小火苗。
—
伏特加疲惫地点燃了一根香烟，靠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整个人困得眼皮直打架。
最近这段时间，大哥的状态就像是被人点燃了一样，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狂地接任务，不仅如此，晚上甚至都不回安全屋了，拖着他一起去训练室锻炼体能。
伏特加现在一想到沙袋和跑步机就忍不住头皮发麻，生理性地打了个哈欠，心里愈发怀念以前混吃等死的日子。
那时候的生活虽然无聊了点，每天要做的无非就是给大哥跑跑腿、买买饭，日子过得简单又咸鱼，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随时都要绷紧神经、好像随时都会过劳死。
他深吸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在车厢内打着转，缓缓散去，像是在提醒他珍惜现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
就在他即将陷入浅眠的时候，旁边的车窗突然降了下来，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灌入他的衣领，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困意。
“别把烟灰弄到车里。”冰冷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语气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伏特加被那熟悉的寒意刺得打了个激灵，连忙坐直了身体，手忙脚乱地把烟掐灭，脱口而出道：“好的大哥，知道了大哥！”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琴酒，心里有些奇怪，以前他在车里抽烟的时候，大哥根本就没管过这种事，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在车里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甚至开始管起这种琐碎的小事。
莫非是因为……大嫂？
想到这里，伏特加更加疑惑，他试探着开口：“大嫂抽烟的时候不是也会有烟灰吗？”
琴酒听到这个称呼，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顿了顿，语气稍微变得没那么刺人了：“他不抽烟。”
“啊？”伏特加愣住了，“大嫂不抽烟？可贝尔摩德不是……”
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连忙止住了嘴。
“贝尔摩德？”琴酒觉得有些可笑，嘴边也的确牵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谁告诉你他是贝尔摩德？”
“可……内网都在这么传。”说着，伏特加拿出手机，翻找出内网上的一些帖子，摸了摸鼻尖，有点心虚地拿给琴酒看。
琴酒扫了几眼，起初几个帖子还算正常，只是一些分析“top killer”与“千面魔女”关系的内容，但越往下，画风逐渐离谱：
《冷酷杀手和顶流女星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霸道杀手爱上我》……《魔女大人的裙下之臣》……
甚至还有几篇连载的恋爱小说，标题花里胡哨，内容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琴酒甚至都没有点进去，眉头就已经紧紧拧在了一起。
一股无形的杀气迅速从他身上扩散开来，覆盖在车厢里，冷得伏特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组织里这些废物，一天天到底都在干什么！”琴酒冷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压抑的愤怒。
伏特加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被当场做掉。
“查一下是谁发的。”琴酒拿出手机，正准备编辑一条信息，但当他看到空荡荡的消息提醒时，动作却停了下来，又觉得自己这种上赶着解释的行为未免太过多余。
本来也是假的，他干嘛要去浪费那个时间去解释这种无聊的东西。
“内网那些东西先不用管。”琴酒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伏特加的手机，“Amaro……你大嫂给你发信息了吗？”
伏特加立刻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短信，再三确认之后才摇了摇头：“没有。”
琴酒接过他的手机，目光扫过之前的短信内容，看到最后那条明显不对劲的短信，眉头微微蹙起。
伏特加连忙解释道：“我就是看到这条短信才觉得大嫂是贝尔摩德，再加上后来大家都在说……所以……”
“你被他诱导了，他是个心理医生，最擅长用的就是这些小把戏。”琴酒冷哼了一声，“还有，他的代号是bénédictine，不是贝尔摩德，记住了，下次别再搞混。”
自己的名字跟贝尔摩德那个麻烦的女人挂在一起，琴酒觉得恶心。
“我知道大嫂的代号。”伏特加挠了挠头，小声嘀咕：“可是……组织里也没有规定一个人不能有两个代号吧……”
琴酒没有理会这句废话，直接吩咐道：“把那个外围成员的资料发给我。”
那个蜘蛛不知道又在织什么网，盯着点总归没有错。
伏特加不疑有它，点头便应下了。
琴酒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下意识点开定位装置，看着上面静止的红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也是，那家伙那么忙，估计根本没空去看内网上那些疯言疯语。
琴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道：“把内网上的事情告诉你大嫂。”
“好的大哥。”伏特加把安室透的资料发送过去，又开始编辑短信，刚编辑到一半，手机上却跳出了一条新信息，“大哥，那个玉米辫怀疑b组的水无怜奈是卧底，目前正在找证据，我们要直接将人绑过来吗？”
“等他找到证据再说。”
伏特加：“那我们现在……”
琴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回基地训练。”
伏特加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但还没来得及抗议，琴酒就已经发动了车子。
琴酒现在还不想面对那只狡猾的蜘蛛，至少现在不行，一想到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赖以生存的身手竟然能被那家伙完全压制，琴酒的心里就觉得窝火，他必须要让那家伙也尝试一下那种无法反抗的滋味，然后……好好地干死他。
—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极轻的笑，低低的，像是无奈，却又仿佛藏着几分极隐晦的宠溺。
“你的皇后要被我吃掉了。”贝尔摩德的声音悠扬又带着点挑衅，“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叶初收回释放出去的精神力，随着精神力不断恢复，他已经能够凭借伏特加体内的精神力感知到周围的一些情绪了。
他的目光从画板上移开，淡淡地扫了一眼左手边的棋盘：“牺牲自己的后也要吃掉我的后，真的值得吗？”
“值啊。”贝尔摩德毫不犹豫地接话，“哪怕这局输了，为了这一刻，我也很满意～”
她拿起自己的小兵，将棋盘上c4位置的白后推倒，动作带着些戏谑的得意。
“那就随你好了。”
叶初收回目光，握着炭笔的手轻轻一转，在画板上重新勾勒起人体的轮廓。
他根本就没有将这盘棋放在心上，如果他愿意，早在一开始，不出十步就能将对方将死，他只是单纯觉得那样有些无聊而已。
画板上的画作正在逐渐完善，白纸上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人体的骨骼，精准到每一根肋骨的线条。
他下笔细致又谨慎，一点一点填充上肌肉的纹理，像在描绘一件精巧的艺术品，哪怕每一个细节他都了然于胸，但仍像是容不得半点瑕疵般的细化再修改。
随着人物的肌理逐渐丰盈，棋局也终于迎来了结局。
贝尔摩德的黑棋只剩下王和三个兵，而叶初的白棋情况稍好些，比对方多了一个兵和一个象。
对于这个早已推算出的结局，叶初并不意外，“兵b8升变后，check。”
“王h8。”贝尔摩德全然不在意自己所剩无几的棋子，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复活的后，语气不甘。
“兵g8升变象，checkmate。”
贝尔摩德沉默了一会儿，对这个结局很不满意，电话那端传来细微的动作声，像是她准备重置棋盘，还想再下一局。
“感谢你陪我下棋，地址给我，东西我会寄过去。”叶初擦了擦手，拿起旁边的白后，轻轻放在棋盘中央，将其与白王并列，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笑意，“我要睡了，明天还有事。对了，祝你在美国玩得开心。”
不等对面回答，叶初便挂断了电话，他轻轻吹了吹画纸，修补上最后一笔，将画作细致地收尾。
画中的人闭着眼，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被轻薄的白纱覆盖，细密的白线从四周缠绕而来，密密地交织成一张精致的网，将那个人牢牢锁在画面中央。
他画下的网，像是无解的棋局，似乎连他自己也深陷其中。
叶初静静地凝视着画纸许久，突然伸手，将纸从画板上撕下，随意揉成一团，丢进了满是废画的垃圾桶里。
房间重新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白炽灯拉长的孤影，像一根扭曲的线，无声地缠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