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涵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小脸,脑海里浮现出五年前那张盈润明艳、恣意张扬的脸庞,扬着明媚的笑意,眉目弯弯似是月牙儿。
嫁进陆家后,他很少看到她的笑靥。
或者说,他的冷酷无情、打压欺辱,把她逼成一个饱经沧桑、满心悲凉的女子。
他的心好似被利刃扎烂了,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嘴里好似吞下千百支银针,撕扯般的疼痛在全身游走,刺激着他的五感和头脑。
血红的眼眸流下两行泪水。
沈昭宁迷惑地看他,这狗男人为什么对着自己哭?
老妖婆再次晕倒,他怒火高涨,来找她算账吗?
陆正涵的心口堵得厉害,虽有千言万语,但根本说不出半个字。
从洞房花烛夜,到三年前他踹她一脚,再到前不久他把她拖拽回到春芜苑……
那凶残、暴戾的一幕幕,都是他犯过的错。
“昭宁,你是不是恨死我了?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他沙哑沉痛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悲哀,以及对自己的痛恨。
沈昭宁更是莫名其妙,“是又如何?”
“这五年来,我对你有不少误解……昭宁,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陆正涵的泪水接连滚落,脸庞布满了诚恳,“我知道我做了太多伤害你的事……我会尽力补偿你,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
沈昭宁怔愣,他的头脑在夜香里泡过吗?
这古怪的一幕,一定是错觉!
她正要摇头,他却迈步上前,伸手轻轻摸她的脸颊。
她当即沉了脸,及时地避开。
想伤害就伤害,想补偿就补偿吗?
当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她走到外间,眉目间泛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陆大人若没什么事,请回吧。”
“昭宁,我有话跟你说。”陆正涵的眉宇酸涩得厉害,布满了悔恨,“你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沈昭宁不置可否,倒茶喝着。
他惊喜地坐在她旁边,因为心情太过激动,整个人显得过于亢奋。
他不想吓到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清清嗓子。
“昭宁,我们变成这样是因为有误会。”
“成亲那日,我以为你逼迫薇儿下跪磕头,逼得她磕破头,流了不少血。我误会你心肠狠毒,无容人之量,这才讨厌你、憎恨你……”
“我刚刚知道,你没有逼她、伤她,是苏采薇使的苦肉计。她为了独占我,使计诬陷你,我被她骗得团团转,是我的错……我大错特错……”
“昭宁,这五年来你吃了这么多苦、糟了这么多罪,我不祈求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陆正涵握住她冷凉、粗糙的小手,“余生,我会好好照顾你,绝不再辜负你。”
沈昭宁再次怔愣,心里涌起一股压制已久的酸涩。
原来如此。
苏采薇在她嫁到陆家的第一日,就开始算计她了。
原本,她可以拥有陆正涵的怜惜、呵护,却被苏采薇破坏得彻底。
但他就是无辜的吗?
他的心里只有苏采薇一人,对她偏爱、偏信,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无条件地相信。
从一开始,她就输得彻底。
既然已有挚爱,为什么还要招惹她?
沈昭宁猛地回神,看见手被他抓握着,冰冷地缩回来。
“陆大人对苏姨娘爱得刻骨铭心,让人动容。青梅竹马相伴十余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别人插不进去。”
她以为自己练就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却没想到,听了他这些悔恨、求原谅的话,依然会难过、酸楚。
为自己那两年痴傻的付出难过。
为那三年遭受的欺辱苦难不值。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还是陛下赐婚,我和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正涵急急道,看着她冷漠的眼神透着几分疏远,心里抽痛起来,“昭宁,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
她淡漠的表情让他几乎发狂,“不是气话。陆大人,覆水难收,我的腰不可能恢复如初,布满了伤疤的肌肤也不可能光滑如初,破碎的心更不可能完整、跳动如初。”
清冷的声音说着最痛的伤,最苦的遭遇。
犹如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入他的心口,邪恶地转动,最后剜出一颗破碎烂掉的心。
陆正涵痛彻心扉,泪水模糊了双眼。
“没关系,我会等,等到下辈子我也愿意……假以时日,我一定会修补好你破碎的心……”
“陆大人在意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愧疚、你的仕途。”沈昭宁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脸庞布满了讥讽,“我对你还有用,还有利用价值,这便是你舍弃苏采薇的原因。”
“不是的!”陆正涵极力否认,泪痕斑驳的脸庞浮现一丝苦涩,“原本我也以为,我爱的是苏采薇,但其实不是,我对她只有青梅竹马的喜欢,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恶寒,人渣败类果然都不是寻常人,肉麻恶心的话脱口而出。
他还要再说,她生硬地打断他,“我乏了,你走吧。”
陆正涵知道自己伤她太深、太重,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是人之常情。
只能徐徐图之。
他不想回芳菲苑,来到书房,吩咐徐管家,让灶房多做滋补的羹汤送去春芜苑,每日两次。
天色暗了,他躺在小榻,脑海里盘悬着五年前那些美好的记忆。
虽然他和昭宁在一起的时刻不多,但足够他回忆了。
苏采薇进来时,他根本没察觉。
她得知他没晚膳,便亲自送来。
此时是他最空虚的时刻,需要她的安慰,以及温柔的陪伴。
以往,他不开心或是有心事,都是她陪在身边。
“夫君你饿了吧,我亲手做了乳鸽汤和干拌馄饨,你吃点儿吧。”
陆正涵不曾睁眼,嘴唇吐出一个字,“滚。”
冷酷如刀,无情似剑。
把苏采薇刺得浑身冰凉,怔愣在当地。
难道夫君把她当作那贱人了?
“夫君,是我,你做噩梦了吗?”
她把托盘放在矮几上,蹲下来揉捏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