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恩也愣住了,灵微真人脾气很好的,今日怎么如此冷漠?
“你不是要去用午膳吗?”
他听到那个古怪的傅大人突然出声,便道:“我还是等等少监大人,兴许过会儿她改变主意了。她刚来,跟这里的人也不熟,还是我陪她去吃。”
“你给她带一份来。”傅直浔说。
陈恩一想也对,忽又想起傅直浔还杵着,狐疑道:“你又不是来找我的,还不走吗?”
傅直浔径自走了,陈恩嘀咕了句“真是个怪人”,去了膳房。
等陈恩不见踪影,傅直浔重又回了宿曜房。
他去推那扇内室的门,却怎的都推不开。
很明显,明舒在里面设了阵法。
“开门。”他在屋外说。
里面却没有回应。
傅直浔耐心有限:“你再不开,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门。”
里面终于传来明舒的声音:“傅直浔?”
“是我。”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傅直浔沉默了会儿,回她:“好。”
内室里,明舒倒在地上,整个人像只虾一样紧缩成一团,抵御着刺骨的阴寒。
曲舟行的“真言缚”着实厉害。
几番下来,她已疼得几乎失去意识——但没有,那刀剐般的痛,并没有因次数多了而麻木,每一次疼痛,她都无比清醒地承受着。
她知道曲舟行没有骗她,再这么下去,她真会因心碎裂而暴毙。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曲舟行给她的选择。
明舒不想死。
她只能答应。
可那答应是违心的,“真言缚”不认。
所以她每应一次,就受一次剐心之痛。
曲舟行仙风道骨地坐在栏杆边,一派悠闲模样:“小丫头,性子怎么这么倔呢?”
明舒气得几欲吐血:她这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长成的,如何一下子改变?
想到这里,脑中忽地一阵清明:
人有七情六欲,所以无法违心;但只听程序指令的机器人,可以做到一是一,二就是二。
如果她把自己变成机器人呢?
那么倘若指令是“要活下去,就答应曲舟行,否则就得死”,程序一定会选“答应”,而且是心甘情愿的答应。
因为程序没有感情,只有理智。
明舒闭上了眼,悄悄捏紧了衣袖里的符纸。
符纸在她掌心化成灰烬。
还阳珠苏醒,引来地狱阴气,而她则忍受着冻裂肌骨的阴冷,给自己施了封印术。
她抹去了她所有的七情六欲,只剩下清醒的理智。
曲舟行停了喝茶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封印术?呵,有意思,老夫本想你若实在熬不住,老夫又惜才,那便封印了你。没想到你竟自个给自个用了!”
明舒没有回,此刻被无数阴气裹胁的她,除了万箭穿体的疼,已失去了其他所有的五感。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眼前终于有了光亮。
明舒重新看到了曲舟行,也听到了风声。
她无比艰难地、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与恶魔做了交易:“好,我答应听命于你,供你驱使。”
这一次,胸口不再有剐心的痛。
她心甘情愿,“真言缚”便不会再惩罚她。
曲舟行哈哈大笑,起身走到她面前:“好孩子,从今往后,你便是老夫最信任之人。等你身子好些了,老夫便引这东晟气运入你体内,助你提升修为。”
他又将星斗阵残卷交给她,“有任何线索,务必告知老夫。”
“是。”
明舒离开了司天台,脚步虚浮。
封印术虽结束,可还阳珠引来的阴气却仍旧在折磨着她。
她估算了时间,至少得一日的时间才能完全化去。
强撑着回到宿曜房,已是她的极限。
一进屋子,她就收不住了。
似乎,傅直浔来了。
似乎,陈恩说给她带了午膳。
似乎,陈恩又敲了几次门。
从窗户缝隙漏进来的光,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屋内漆黑一片,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明舒微弱的呼吸声。
她的肉身在无休无止的冷与痛里,逐渐变得麻木。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吃力。
明舒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无悲无喜,也没有愤怒与怨恨。
她只是在等一个时间——等明日体内阴气尽数散去。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明舒的五感早已变得迟钝,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没有体力维持,屋子里的阵法早就失了效。
黑暗中,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身来:“我带你回去?”
是傅直浔。
明舒轻轻“嗯”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力气动弹。
傅直浔一手穿过她的脖颈,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一入他怀里,他只觉得阴寒如针扎一般,刺入他的肌骨。
他的眉目瞬间冷了下来。
幽深的双眸盯着明舒,里面有惊愕,还有丝丝缕缕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他只是触碰她,便已这般疼痛,那这一日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竟然……没有疼晕过去!
傅直浔以最快的速度,带明舒回了傅家。
“赵伯,带着药箱来少夫人房里!”跨进东院时,他匆匆抛下一句。
木樨就坐在门口等,见傅直浔抱着一动不动的明舒,急忙帮赵伯整理药箱,飞也似的跟上去。
“给她输过内力了,没有用。”
傅直浔看着赵伯把脉,皱眉道,“应该是中了什么阵法。”
赵伯收回手,不知该怎么说。
从脉搏上看,明舒已经是个死人了。
沉思片刻,他说:“体内阴气凝结,老奴替少夫人施一副针,看能不能将阴气散出去。”
又吩咐木樨,“你去熬碗参汤来,越浓越好。”
一通忙碌后,明舒终于好些了,至少有了说话的力气。
赵伯唤上木樨,对傅直浔道:“老奴就在院子里候着。”
屋子里便只剩下傅直浔和明舒两人。
“曲舟行干的?”傅直浔的声音很冷。
“不是。”明舒如实回他,“我自己引的阴气,明日便都会退去。”
傅直浔直勾勾盯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舒回得毫无波澜:“因为我答应效忠他。”
又似想起了什么,她平平静静地开口,“傅直浔,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