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秦锦绣再次举起手臂,指向尸体,“只有俯卧的尸体,尸斑才会分布在脸颊、胸部、腹部和四肢的前面,严重时,两侧的眼结膜还会淤血。换句话说,宁子虔被杀后,有一段时间应该是俯卧的。”
“俯卧?他在床上分明是仰卧的。”方正眼神寒冽地猜测,“难道是凶手杀死他之后,又将他重新搬回去?”
“极有可能,不过,也不排除宁子虔遇害后,被旁人无意间改变了体姿。”秦锦绣沉思片后,轻轻回答,随后又用力扳动起宁子虔的手臂、腿脚和身躯,找寻新的线索。
方正也一言不发地过去帮忙。
两人夫唱妇随,默契感十足。
顾砚竹眼中充满羡慕之色,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令狐秋,神色不解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在检查死者的尸僵程度。”秦锦绣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中。
“尸僵?”顾砚竹猛烈回忆着毕生所学,还是对秦锦绣口中的尸僵一无所知。
秦锦绣看向顾砚竹,平静地解释道:“其实,尸僵就是人死之后,身体的僵硬程度,再根据僵硬程度,从而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这对本案来说很重要吗?”顾砚竹紧咬嘴唇,低沉地问道。
“当然重要。”方正放下宁子虔的胳膊,重重地回答。
令狐秋似乎还是有些胆怯,“我说你们呀,真是太让人着急了,能不能少点咬文嚼字,直接开门见山比较好。”
“你懂什么?”秦锦绣莞尔一笑,“这叫慢工出细活。”
“好一个慢工出细活,你先说说,又没有什么新发现?”令狐秋摇头晃脑地问道。
“也好。”秦锦绣掏出放大镜,“我真的有重大发现。”
“哦?”方正也凑了过去。
秦锦绣摸了摸宁子虔的双眼和咽喉,“这两处非常柔然有弹性,他根本就没有尸僵。”
“不可能呀,人死后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僵硬,他怎么会例外?”方正顺手摸了过去,脸色微变,果然如秦锦绣所言,宁子虔的咽喉处弹性十足,根本没有一丁点僵硬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顾砚竹也陷入疑惑,“我始终不明白,人死以后,为什么会出现尸僵。”
秦锦绣低沉地解释:“一般来讲,人在死亡后一个多时辰后,尸体便会出现僵硬,被大家唤做:尸僵。这是由于肌肉缺血和氧气而僵直造成的,大约在三到六个时辰内可以漫延至全身。再接着三到六个时辰后,尸僵才会消失,身体再度恢复柔软。”
“嗯,从锦绣发现宁子虔遇害到现在,不过四个时辰而已,他的身子没有理由僵硬呀?”方正仔细地说道。
秦锦绣落寞地低头,突而想起来什么,“我知道了,若是周围温度低,同时死前肌肉处于长期的静止状态,尸体便不会出现僵硬。”
“不可能,宁子虔天性疯癫,总是四处乱跑,哪里会长期静止呀。”顾砚竹摇头,“别忘记了,宁子虔死后,手中还握着小鸟呢。”
“对呀,让我好好想想,清晨的事情。”令狐秋一一分析,“当时方正在与宁子浩正在对弈,我和砚竹在去往水流云在的路上,锦绣与香云小姐闲聊,接着便传来锦绣杀害宁子虔的消息,如今看来,凶手是在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秦锦绣朗朗而言,“依照尸斑、尸僵的情况,可以推断出死者具体的死亡时间。也就是说,一切证据都证明:宁子虔应该死于午时。”
“午时?”方正怔怔地看向秦锦绣。
“不错,按照如今的手段,只能做简略的推测。”秦锦绣直起来腰板,“算算时间,应该是我与宁香云交谈香蕋陪嫁之物时,他就已经遇害了。”
“到底是谁暗中下的毒手?”方正微微叹过。
“看来凶手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顾砚竹双目莹洁地盯着宁子虔。
秦锦绣眉头微拧,“心思缜密倒是小事,但借刀杀人这一计谋用得真是厉害,他避过所有人,将宁子虔杀害,又险些嫁祸给我,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你别想什么动机了,再仔细回忆回忆,你独自一人在清雅居时,有什么异样?”令狐秋小心地提醒。
秦锦绣低下头,认真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呀,我是从紫云楼出来,便一路朝西走,刚好路过清雅居,当时清雅居内空无一人,我还感到奇怪呢,不过,我当时真的没有看错,宁子虔果然是满脸流脓,谁知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次掀开帷帐,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秦锦绣转向方正,“这世上有什么毒物,可以令人满脸生疮流脓,之后又会能迅速消失呢?”
“世间还有这等好东西?”令狐秋也非常好奇。
方正换换思忖后,“书上曾经记载有一种金银树,地处寒凉之地,结下的果实被飞鸟吃下去,再随着粪便排出来,其种子便可令人生疮流脓,若想解毒,必须涂上金银树的枝叶,脓疮又会愈合。”
方正坦言:“但谁也没见过金银树。所以金银树不过是茶前饭后的闲谈罢了。”
“小鸟吃下去,又拉出来?”令狐秋顿时感到胃里不停地翻滚,连忙摆手道:“哎,害人也不容易呀,都是重口味的事情。”
“金银树。”秦锦绣低声嘀咕,“难道真的是金银树?”
秦锦绣瞥了一眼旁边的两具棺材,管他呢,还是快点干活,务必在天亮之前,做完所有的工作。
秦锦绣拿起刀,挑开了宁子虔的衣袍。
“咦,他也是六指。”秦锦绣指着宁子虔的脚。
“真是奇闻。”顾砚竹啧啧称赞,“原来六指也是连着血脉的,辈辈相传的。”
“那是自然。”秦锦绣盯着顾砚竹,鬼灵精怪的小脑袋里,突然冒出个新鲜的想法。
秦锦绣大方地递过手术刀,“砚竹,不如由你来主刀?”
“我能行吗?”顾砚竹迟疑地看向秦锦绣,神色胆怯,没有接手术刀。
秦锦绣扶额翩然地说:“你行的,砚竹,你不但精通仵作之道,又经验丰富,只是缺乏实战经验,我们来教你。”
方正也轻声劝慰:“没关系,我们都在你身边,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都能补救。”
“我。”顾砚竹咬着牙,缓缓接过手术刀。
“来,这里。”秦锦绣解开宁子虔的衣扣。
顾砚竹对准中央,用力地切了下去。
刀尖划过的地方泛起一层冒着血丝的白边肉,随后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内涌出来,浸透了顾砚竹白皙的双手。
“啊?”顾砚竹吓得不知所措。
“没关系,再来。”秦锦绣和蔼地提醒,亲切地鼓励,“你一定行的。”
“我不行的。”顾砚竹羞愧地低下头。
“你行的。”秦锦绣再次牵起顾砚竹满是血污的手,“凡事都有第一次,你熟读陈年案卷,精通仵作之道,只要今后多加练习,不足一载,你就是本朝第二个女仵作。”
“第二个女仵作?那谁是第一?”令狐秋故意提高声调。
“本尊。”秦锦绣丝毫没有客套,径直而语。
其实,对于顾砚竹,秦锦绣有自己的小打算。毕竟顾砚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千万不能错过,待此案完结,便以琉月之名筹建仵作学校一事。
顾砚竹是最适合教书的先生,说不定还有慕名而来学习呢。
想到这里,秦锦绣的心里笑开了花,刚好迎上方正墨黑的眸子。
“呃.”秦锦绣想到之前两人同床共枕的暧昧关系,整个人都不好了,双颊背上了红云。
娇羞俏丽的模样,令方正为之深深的着迷。
秦锦绣忙收回心思,看向纠结中的顾砚竹,等待其战胜自己内心的胆怯。
“嗯,我自己来。”终于,咬着嘴唇的顾砚竹重重抹了把小脸,朝着死去的宁子虔又再下一刀。
“不错啊。”秦锦绣微笑鼓励。
“真的吗?”顾砚竹欣慰地问道。
“那是当然,你瞧,这里是咽喉、食管、胃腔……”秦锦绣开始一心一意的为大家科普知识。
“哦,那这个是什么?”顾砚竹指着宁子虔胸腔内一个个白花花的肉团子,好奇地问道。
“这是……”秦锦绣双眼瞪得像铜铃,沉稳地说:“看来宁子浩和宁香云没有说谎,宁子虔的确生病了,而且病得不清,那不是什么肉团子,而是转移的肿瘤。”
“肿瘤?”方正不解地抬头。
“肿瘤就是将来会疼得要命,又根本无法治愈的一种病,也可以说是绝症。”秦锦绣深深叹了口气,肿瘤即使在现代也是不能被攻克,更何况是医疗水平极差的古代?
秦锦绣紧紧盯着一串串肉团子,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宁香云和宁子浩既然知晓宁子虔病入膏肓,时日不多,又何必出手害他呢?
看来凶手另有其人。
就在秦锦绣推理案情时,顾砚竹竟然从食管里找到几根小鸟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