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沙发背上的解三爷,满脸生无可恋,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和吴三省共用一个身份,真的正确吗?
他当年一定是脑袋抽了,才会同意这种提议。
可吴歧却不允许叔叔装死。
少爷从沙发上站起来,跪坐到叔叔身边,猫爪子似的手,捧住叔叔脸,揉面团似的揉了揉,又揉了揉。
好像叔叔不同意,就要把他脸揉成发面饼。
每当吴歧像小时候那样,捧他脸的时候,解连环都又心软又无奈。
他捉住侄子顽皮的小手儿,道:“我这边自然没问题。可是小歧,这事儿你不和你二叔再知会一声儿吗?”
吴歧歪歪头,表情似乎很疑惑:“嗯?这种小事儿,叔叔也要我做吗?你就不能帮我,顺带告诉他一声?”
解连环迟疑道:“可以是可以,可是……”
这种事还是你亲自告诉他更好吧?也借此缓和缓和关系?别老这么僵着了。
不然真正的吴三省,在暗地里做事,不受什么影响;还不是苦了明面上,顶着“吴三省”身份的自己,夹在二哥和侄子中间,里外不是人?
求求了,你们快和好吧!
吴歧怎会看不出连环叔叔的小盘算?
可他偏不想称解连环意,便故作无辜接口道:“可是“哥哥”说,“他”最近手痒,想试试解九爷爷的儿子,打起来什么手感。”
“会不会像解九爷爷一样嘎嘣脆,一打一个不吱声?”
“我正帮你劝“他”呢。”
他眨巴眨巴眼,一脸为叔叔考虑的样子:“叔叔也不想被“哥哥”打成猪头吧?说出去,多没面子啊?”
【就看你,是不是经拉又经拽,经蹬又经踹。】
【叔叔这样的,“哥哥”大概一个能打十个。】
【就问你怕不怕?】
解连环:“……”我真的谢谢你。
雨心碎,风流泪。西湖的水,连环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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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敲定了些许给“树”搬家的细节问题,吴歧非常愉悦地表示:
【你可以退下了,小解子~~】
听到吴歧心声,又被吴歧折磨到怀疑人生的解连环:“……”他是不是还得跟侄子说声“喳”?
三爷懒得和顽皮的侄子计较,把侄子斟给他的茶喝掉:“唔,乖乖,你这茶不错,好香啊。”
“那当然了~~搁嘴里喝的东西,怎么能马虎?”少爷说。
他看叔叔连啜两口,把之前那杯喝掉,又续了一杯,才意有所指道:“也就这些市面上找不到的东西,才勉勉强强能入口吧~~”
解连环:“……”瞧这平平无奇的凡尔赛,真让他想给侄子个逼兜。
不过三爷一听这话,立马想起最近关于侄子的传闻,关切地搂住侄子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乖乖,听说你最近又升了?还老往京城去,是不是真的?”
“嗯哼~~”吴歧一张平淡脸,拿鼻子对叔叔哼了哼。
解连环听侄子承认,又欢喜又忧虑:“乖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你得到上面领导赏识,我当然很高兴,但我又怕其中……”
吴歧明白连环叔叔怕这“认亲”中,有什么利益交换、派系博弈、更怕会牵扯到他前途。
毕竟,他这个圈子,“站队”是很重要的。
他认了那领导的亲,就相当于站了领导的“队”。要是那领导一直手握重权,能给他庇护倒也罢了,万一那领导以后“倒台”,他也得跟着倒霉。
只是……就算不认亲,他身上也早已被打上了谢家的标签。
谢家和与谢家结为姻亲的家族,还有谢家的那些门生故吏,自成一体,成为一个派系。日后与其他意见不合、目标不一致的派系、家族,产生摩擦是不可避免的。既如此,为什么不尽量、尽早抓住机会,为自己争取更多外援和资本呢?
这对自己和谢家,都是好事。
所以他亲亲连环叔叔脸,对连环叔叔说:“叔不用担心我。这是舅舅、外公和领导协商的结果。无论是我、舅舅、还是谢家,日后想更进一步,都需要上层大佬的支持。”
解连环一听,这门亲有吴歧舅舅、外公从中协调,便略略安心。但他又转而问吴歧:“那……那你方不方便告诉叔,你认的这位长辈,是哪位领导?”
吴歧沉吟片刻,圈在叔叔腰上的手,在叔叔腰侧悄悄写了个数字。
这代表,这位领导,如今在领导小组里的排序。
解连环反应了一会儿,倏然瞪大眼睛,满脸震惊望向自家漂漂亮亮的乖侄子。
吴歧手疾眼快捂住叔叔嘴,才没叫解连环发出什么引人注目的声音。
“叔,冷静点儿。你应该不想让我把你变成哑巴吧?”
【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不是让你在这咋咋唬唬,管不住嘴的!】
解连环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吴歧这才放开手。
受到震撼的三爷,连忙端起茶杯,喝茶压惊。但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强烈,差点儿没把自己呛着。
“咳咳……乖,乖乖,你……你说真的?你没骗我吧?”
只要一想到侄子在自己腰上划的那个数字,三爷就完全无法淡定。他握住侄子给他抚胸拍背的手,再三确认道。
然后他就得到吴歧非常嫌弃的眼神:“瞧瞧你,还有三爷的样子吗?能不能稳重一点?”
被跳脱顽皮的侄子,批评不稳重的解三爷:“……”侄子哎,这可是那位领导,你让我怎么冷静嘛。
不过他看着,就像对他说了一件稀松平常小事的吴歧,又瞬间沉默了。
沉稳,可以是吴二白那样,时时刻刻四平八稳、镇定自若的样子;也可以是吴歧这样,看着嘻嘻哈哈、调皮捣蛋,却在大事上稳得住的样子。
不过,想到侄子从小生活在一堆人精身边,能有这样稳定的心态,也正常。
三爷心中叹息,面上却接着问:“那领导对你好吗?”
“咱们得尊敬领导,可你是吴、谢两家千娇万宠的孩子,也别太委屈自己。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咱们也没必要争什么太高的位置,平平安安就行。”解连环说。
这一刻,三爷突然觉得,自己这小侄子,能像大侄子吴斜那样,不争不抢、随遇而安,当个富贵闲人也挺好。
感受到叔叔心情,吴歧又拿自己脸,贴了贴叔叔的,但嘴里的话却很坚定:“不行啊,谢家第三代,就我一个男丁,我得把谢家撑起来。”
“而且我不干这个,我就得回吴家继承家业。不然你和二叔、三叔都不在了,吴家怎么办?那些伙计、他们的家属,和其他靠吴家吃饭的人怎么办?”
“倒斗、混江湖不是更危险?”
“还是说,叔你觉得可以靠我哥?你觉得他行吗?”
“不是我看不起我哥。就他那小铺子的水电费、店员工资和各种花销,现在都还是我给他出呢。我能指望他什么?我敢指望吗?指望他,我以后就得喝西北风。”
说起这个,吴歧就对吴斜非常不满意。
不知上进的臭咸鱼!这么大人,又是当哥哥的,不仅给不了弟弟半点儿帮衬不说,还要他这弟弟每月贴补。
这是当哥哥的样儿吗?
一生要强的少爷,感觉自己无法接受!
呸!就该让爹妈多打几顿!
不过少爷冷静下来,又觉得,尽管蠢哥实在不成器,但若非吴斜是这种性格,他和吴斜未必能处成现在这样儿。
罢了罢了,凡事不能要求十全十美,要懂知足。何况吴斜对他不错,总比别人家兄弟阋墙、斗成乌眼鸡强。
只要吴斜以后不背刺他、拖他后腿,他总归不会让哥哥吃苦。一辈子安安稳稳,做自己想做的事,肯定没问题。
所以吴歧顿了顿,又道:“所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我有谢家的人脉、资源,和上面的大佬扶持,可以在圈子里慢慢往上升。等我升到一定级别,就可以反过来庇护家族。”
“至于吴家,也是一样。”
“吴家的营生,我不掺和。这些可以靠我身边的伙计,旁支的堂、表兄弟撑起来。但我会给他们画一个圈,让他们不要过界。在此前提下,如果他们遇到困难,我会用合情合理的方式,帮他们解决。”
“但连环叔,我也和你交个底。吴家,是一定要转型的——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
解连环默了默,把侄子的话在心底默念两次。
吴歧有本事、有成算,是个做大事的人。
那他们这些叔叔,更要尽快为侄子扫清隐患,不要让所谓的“九门”“土夫子”,甚至一直影响“九门”的“它”,成为侄子事业上的绊脚石。
三爷呼噜呼噜侄子,毛茸茸的后脑勺,“行了小歧,叔明白。做你想做的事。你工作上的事,叔帮不上忙,但叔不会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干扰你。”
“你要有什么事,不方便亲自做,你就告诉叔,或者告诉小花,知道吗?”
吴歧笑了笑,又黏糊糊在叔叔脸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