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倦沉睡了许久才幽幽转醒,白皙纤长的双手微微一动,病态苍白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
枭冉见状,心内刺痛,暂压不显,倾身欲言,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昊焱站在远处,早已感知到林倦已醒,不知什么缘由他并未上前。
林倦透过纱幔向外打量一眼,将当下的情况尽收眼底,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林倦,你……”
听到她的声音,林倦淡淡一笑:“枭冉,一别数年,你还是这么忙碌呀?”
“我……魔界诸事琐碎,不过应尽之责,其实还好,这些年,并无大事……倒是你,为何,为何不早些说出真相?还有你身上的弱症……”
她问的小心翼翼,眼中的伤怀与担忧亦是实打实的,林倦见了,突然有些说不出话,可又见到不远处的人影,这些顾虑尽数打消。
他苦笑一声,声音微弱沙哑:“我如今身上并无修为,又面目全非,说了似乎也难以让人信服。再者,你知道我的呀,我也委实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堪……”
枭冉闻言,目中的担忧伤情又厚了一层,林倦只能当没看见。
说着摆摆手,半开玩笑道:“放心,我可没夺任何人的舍,这副身子虽然残破些,但实实在在是我本人,如假包换。唔,对了……”
枭冉立刻凝神细听,林倦不安道:“桑云坞中的东西,都还在吧?那棵树……”
枭冉还在斟酌,昊焱则迫不及待出声:“全都完好无损!树也活得好好的,再过几百年便能生出灵识了!”
几百年?便能?
你看我如今像能等几百年的样子?莫说百年,恐怕再在此处待几天,便要折在你俩手中了。
林倦暗自腹诽,眼目微垂,眸中的光一瞬有些黯淡。
昊焱见状,再次噤了声。
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以往他就总是说错话。曾经因他几句狠话,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而那些后果带来的影响就如同回旋镖,每一句都还了回来,精准扎到他的身上。
是以当他目睹玄灵扎了夙渊几剑时,甚至想让他也给自己几剑,至少能得半刻的解脱。可惜,他没有。每每回想起来,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又撕扯成百片,循环往复。
他曾想过,如果以往的一切能重来,他定要学会三思而后言,枭冉也曾说过,若出口的东西总成错,又不知如何找补,干脆就不要开口。
如今面临同样的问题,他意识到不对立刻噤了声,可林倦的神情还是让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好在枭冉在侧,及时转了话题:“你信中所言,此处布有治愈你的方法,是指……”
昊焱闻言也立刻抬头,一副本护法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的模样。
林倦却避过不谈,他抬眸看了昊焱一眼又飞速移开视线,面上似有为难,又难以启齿,辗转许久才委婉道:“我在近日呆的那个地方,听到了一些传言,有人说,昊焱,你……”
说到此处,他撇开眼,似乎为难到说不下去了。
昊焱闻言面色一红,止不住虚,也不顾方才所想,慌乱大声否认:“谣传!都是谣传!我没有……我不是……”
“真的吗?可是,为何他们都长得……而且,我听有人说,他们并不是自愿到这里,细想来,连我也是被你强行掳掠而来,你真的没有……”
“没有,我,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我现在就去将他们全遣散了!”
林倦闻言,心中真心实意松了口气。面上还是略有为难道:“你这么做了,你们魔尊不会责怪吧?还有,那个总在里面睡觉的朋友,我还想见他一面,有事想问问他。”
“不,尊上不会怪罪的!我这就去!”昊焱忙不迭点头,言毕已不见了踪影。
林倦看在眼中,收回目光时,眼底划过一丝疏冷。
枭冉见之,心中一跳,却在对上林倦又再染笑意的目光时,心中的疑虑再无法说出口。
“哎呀呀……怪道皆说‘赝品’永远不及‘真品’的分毫,啧啧!原是这‘真品’是真的无与伦比呀~看看这树、这屋,换作是我,待上一辈子都心甘情愿呢……”
林倦刚在一侍魔的搀扶下起身,便与那位“老爱睡觉的朋友”对上视线,走在他身后的昊焱闻言,神情有一瞬十分难看,又在林倦目光下强行忍下来。
林倦莞尔一笑:“哪有什么真赝,不过皆是旁人的看法。但这看法么,总是主观的东西,长久不变的有之,朝三暮四的有之,瞬息万变的更是常见。只为旁人一时的看法而活,只会逐渐迷失自我,陷入万劫不复。”
“啧,别说得那么可怖嘛……”风逍施施然在床缘坐好,打趣道,“看我如今不就苦尽甘来了?”
林倦笑笑没回应他,转眼看向昊焱:“护法大人可需去看一看枭护法那边有无要事?”
“不,她……”昊焱下意识想说没有,在林倦的目光下生生改了口,憋屈道,“那,那我去看看……”
看着昊焱就此远去的背影,风逍看着林倦挑了挑眉,林倦则挥退几个侍魔,待屋中只有他们两人时,才开口道:“人尽数走完了吗?还有……可看清了?”
云逍啧啧称奇:“自是走完了,青松派小弟子溜得可快,临走前还特意让我谢你。竟还还有几个不愿走的,也被护法大人赶走了呢,唉……果然,‘赝品’的待遇就是不同,好生无情呀……”
“呵,你忘了,一日之前,我也是个赝品。”林倦无不讽刺道,“说到底,处于势弱时,谁都无法选择,只能求他们施予。罢了,不说这个。你呢,有几分把握?”
风逍幽幽叹道:“啧,若没被人强行破坏过,再添些你的心头血凑活能用。只是,其他人不足为惧,唯有那魔尊,心绪不定,喜怒无常,是个变数啊……”
林倦冷冷将余下的灵石置下,又将丹丸放予一侧,平静道:“可用便行,至于其他,到时候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