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也难为这些少女们,大多数是十六七岁年纪,没有书本,只听先生吟诵,这些古诗又极为晦涩难懂。
于是有的打盹,有的画画,有的玩弄新涂的蔻丹,有的托腮看着窗外出神。
裴慕然性情温和,抬头看见众少女开小差的一幕,虽然有泄气,却没有生气发火。
他一眼扫过去,看到了认真听讲的除了苏婉如、左明珠,还有苏锦。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裴慕然,身板坐得端正,似乎听得极为认真。
裴慕然的目光掠过她时,总不免心头微跳。
他定定神,点了左明珠名字:“明珠姑娘,可知道先生刚才念的古诗,表达何意?”
左明珠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先生,这首想必是表达了作诗之人对家乡的思念之情吧。”
旁边的沈凤英轻嗤一声,说:“左明珠,这分明是男女之间的相思之情,赠君杨柳枝、杨柳不堪折,你这都理解不了,书白读了。哦,我明白,你不曾被男子爱慕过,自然不懂。”沈凤英嘲笑左明珠没人喜欢,周围的少女听了,都看热闹地痴痴地笑起来。
左明珠满脸通红,手足无措,本想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不能说有男子爱慕自己吧?只会越描越黑。
裴慕然见此,正想开声,苏锦已站起来了,大声说:“沈凤英,此言差矣。杨柳枝谁说一定是赠给情郎,而不能赠给朋友?水边杨柳麹尘丝,立马烦君折一枝,说的不就是赠送友人吗?眼里只有男人的女子,才一开口说相思,情爱之话。莫非你动了春心,有了爱慕之人?”
沈凤英顿时羞红了脸,大声道:“胡说八道,我哪里有爱慕之人?你污蔑我!先生,她出言不逊,污蔑他人,扰乱学堂秩序,罚她!罚她!”
沈凤英向裴慕然告状。
裴慕然看向苏锦,苏锦一双妙目也看向他,四目对接,裴慕然愣了一下后,滑开视线,温言道:“两位同学,你们都分别对先生刚才那首古诗做出了各自的解读,对于杨柳的作用,其实你们的理解都对,杨柳,既可以是情人之间的赠送,也可以是挚友之间的惠赠,借此表达思念。思念无分男女,只是一种情感表达。”
“那先生有没有思念之人?”沈凤英忽然挑眉调戏他。
她问得突然又大胆,裴慕然一时失神,从苏锦脸上快速掠过,便恢复了凛然正气,正色道:“凤英姑娘,现在是上学时间,请不要询问跟读书明理之外之事。”
沈凤英讨个没趣,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裴慕然道:“刚才所读的是《诗经》中的采薇,说的是一名战士对家乡的思念之情。如今大齐已二十年无战事,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安居乐业,这说明了什么?有哪位同学能回答出来?”
沈凤英刚才被裴慕然指责了,想抢回个面子,连忙答:“这说明了打仗给国家带来灾难,我们不要打仗,要和平。”
有好几个少女附和她的话,认为她说得对。
沈凤英得意地瞥向裴慕然。
苏锦开声道:“没有人想打仗,谁不知道一旦打起仗来,士兵会死亡,国库会空虚,百姓会流离失所。可如果外敌入侵,难道不应战,不打仗,等着国破家亡,做奴隶吗?”
苏婉如这时细声细气地说:“有办法,为了避免战争,可以跟边境国友好相处,签订和平协议。”
苏锦道:“和平也是靠打仗打下来,不是别人送过来的。”
苏婉如听出苏锦在跟她杠上,不服气,也想在先生面前展示自己的思想与才华,道:“诚如你刚才所说,没人想打仗,那么周边国家同样也想和平,国内必有和平派,跟和平派谈,两国不就能缔结友好,永无战争吗?何况和平的手段,可以和亲,可以是割让一些城池,还可以送对方银子做交换。我大齐富足,钱粮不缺,如果用区区的一点银子,换取边境和平,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不再有死亡,不好吗?”
众少女纷纷点头,赞同苏婉如的观点。
齐国周边有漠北、西凉、大秦等国,由于前数十年打了无数次仗,彼此都伤了元气。
为了生存发展,这些国家放弃了战争,与大齐和平共处,加上大齐边境有重兵把守,至今已有二十年和平时光。
承平已久,大部分人都有懒散享乐之意,生活富足奢靡,日日歌舞升平,自然不愿意想打仗,更不想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如果用城池或者一点银子换取和平,没有战争,当然求之不得。
苏锦听得一肚子火气,这帮权贵少女,只知道享乐安逸,不思进取,不知道割地赔偿带来的屈辱及危害。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古人尚知通过牺牲土地、银子来解决问题并不可取,只会让问题持续恶化。为何你们还如此天真,以为他国得了你们一点甜头,就放弃了侵略进攻?”
“那你有什么办法解决?”沈凤英生气了,“打仗耗费钱财,劳民伤财,还会牺牲很多百姓性命,我们齐国国土如此之辽阔,出让一点地方,施舍对方一点银子,就换来和平不好吗?”
眼见双方争吵激烈,裴慕然开声道:“请勿烦躁。凤英、婉如和苏锦所说各有道理。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大齐疆土辽阔,物资丰富,但如果经常战争,再富足的国家也承受不起,必定危险;如今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如果不居安思危,勤练兵马,日夜操练,一旦起战事,无法抵御,一样会灭亡。这就是先生教晓你们的平衡之理、中庸之道,为君者,须在战争与和平之间取得平衡,而不能走向极端。”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赞叹的声音响起:“好一个平衡之理,中庸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