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之南生气,卢亦秋只好闭嘴。
她心里那个恨啊,林嬷嬷受了伤,断了腿,没从苏锦身上讨到半点便宜,还被罚三个月月例,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她正自生闷气,苏锦却走到苏之南身边,殷勤地替他倒了杯热茶,亲亲热热地说:“父亲,请喝杯茶,消消气。”
苏之南唔了一声,接过苏锦热茶,说:“不是我说你,你一个相府千金,确实需要学会规矩礼仪,粗粗鲁鲁的,日后为父怎么敢带你去参加宴席,见贵人?”
“父亲,其实我回府这几日,跟妹妹们相处,看到她们的仪态,暗中学习,也学得有几分了。”
苏之南不相信地哦一下。
苏锦便回身转个圈,款款地走到卢亦秋跟前,施施然地行个礼,慢声细语道:“苏锦见过母亲。”
这身姿、这仪态、这举止,还有说话的语速以及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得体到位,甚至可以说是端庄大方。
苏之南呆了呆,骤然发现苏锦已不是当初回府时那个毛毛躁躁的野丫头了,短短半个月,竟然跟苏婉如无疑,甚至比苏婉如更多了一份自信从容的气度。
卢亦秋也看出来,心里嫉恨交加,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说:“动作仪态都到位了,只是,还有些生硬,想来再加以学习,才会像真正的相府千金。”
“多谢母亲谬赞,苏锦谨遵母亲教导,努力学习,不辱相府门面。”这几句话虽然文绉绉,但说出来,自然顺畅,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让苏锦身上多了一份清雅。
卢亦秋忽然发现,苏锦的肤色,竟然变白了!
先前进府的时候,她的肤色黝黑,跟肤白貌美的苏婉如站一起,她就像个野猴子。
可现在,她的肤色褪去了黑色,转成了淡淡的白色,这种白色还是健康红润的白,泛着青春的光泽,像带着露水的荷花,亭亭玉立,青春明妍,要是苏婉如在场,想必会给苏锦的这份大气明丽比下去。
她心里警钟大作,绝不能让苏锦艳压苏婉如。
“对了,你的金刚经可抄完十遍了?”
“母亲,已经抄完了。”
“拿来让我看看。”卢亦秋知道苏锦没进过书塾,没接受过完整的启蒙教育,毕竟当初她故意养废苏锦,说什么女孩子不需要读书识字,学女红就行,调皮活泼的小苏锦哪里坐得住,最后是字不认识,女红女工也不行,人还粗鲁顽劣,动辄打人,后面还放火烧祠堂,苏之南一怒之下才将她放逐到乡下,更是没机会读书识字了。
苏锦让青梅回院子里取所抄的金刚经。
青梅很快就取回来了。
苏锦把厚厚的一大叠宣纸放在了苏之南桌上,说:“父亲,母亲,请看我为三妹妹所抄的金刚经。”
苏之南先是不在意,待看清楚后,眼睛瞪大,非常意外的表情。
而卢亦秋,气急败坏,一张又一张地猛翻,她不相信,绝不相信苏锦能写出这般工整隽秀的字。
“父亲,这是我整整十日抄出来的金刚经,从早上到晚上,一刻不停地抄写,手指都快秃了。”说到这里,苏锦抚摸着右手的中指。
苏之南看过去,苏锦中指的第二节已经起茧了。
他的视线落在宣纸上那密密麻麻又工工整整的字,再一次确认:“这是你抄的?”
“千真万确。”
卢亦秋道:“大小姐先前不曾识几个字,字也写难看,为何突然间突飞猛进?莫非是代抄的?”
苏锦道:“母亲,请问我找谁代抄?青梅吗?”
青梅连忙说:“夫人,奴婢识字不多,写的字也丑。这确实是大小姐抄的。她一抄就一整天,眼睛都快花了。”
卢亦秋挑不到毛病,憋着一肚子 气,脸色很难看,完全没有了昔日从容的仪态,她的视线落在手中的那张宣纸上,忽地指着其中一个字说:“这个字错了,‘威仪寂净分’,这个威字没有一撇,你画蛇添足!”
苏锦看了一眼这个字后,笑而不语,只看着苏之南。
苏之南道:“夫人,威字有一撇的!”
卢亦秋脸色微红,说:“是吗,我记得没有的。”
她出身商贾,虽然精明算计,但到底读书识字不多,否则她也不会让苏婉如、苏晚清死命读书,现在还特意聘请了一个先生在府中教导小儿子苏正元。
“夫人,难道你连夫君的话也不信?”苏之南白了她一眼。
他看着了这整整一大叠宣纸,内心的震撼不言而喻。
苏锦的表现出乎他意料,他有点怀疑了:“你何时学会识字写字?为父记得,你从小就不爱学习,只想玩耍。你离开家里时,大字也识不了几个。”
苏锦道:“父亲,在府里的时候,虽然我没识几个字,但是妹妹们上书塾时,我才曾在窗外看过听过。在乡下之财叔叔那里,叔叔略略认识几个字,他来教我。平日开档卖猪肉,除了会算数,还得晓字,否则容易被人骗。一有空,之财叔叔便让我拿荻在沙地上练字,久而久之,便会写字了。”
苏之南点点头。他当初苦读诗书,从乡下到京城赶考,得了第四名,从此进入仕途,青云直上。当初在乡下读书时,苏之财也在旁听,也晓一些字词,只是他生性坐不住,好动,后面就跟人学着劏猪卖肉去。料想由他教导苏锦,绰绰有余。
看见苏锦如此好学上进,他动了心思,问:“你想上学吗?”
“想,当然想。”苏锦眼里发光,连声说。
“苏家一门都是读书人,你是苏家的女儿,断不可能不识字的。婉如、晚清她们平常去明贞堂上学,你不妨也跟她们一起去,读读书,识识字,明辨是非道理,也比做个两眼黑的人好。”
“多谢父亲!”苏锦喜不自胜,能走出相府,到明贞堂上学,这份自由真是弥足珍贵啊!
卢亦秋妒火中烧,让苏锦抄写金刚经,居然成全了她?
“夫人,锦儿上学的事情,就交给你安排了。”
天知道卢亦秋是怎么样压下妒火,露出得体的笑容:“老爷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当。”